“郡主抬举了。”陆况好歹抢在不可收拾前恭谨又和气地截道,“陆某不敢逾越。”
陆况不过一句谨慎的场面话,那斟酒的人却惊讶得手上一顿。
眼见酒要倾洒出来,陆况忙托了一把酒坛,稳住阵,正暗暗思量着自己这话有何值得错愕之处,就见那一惊一乍的人朝他凑近些,压低声问。
“您和陆娘娘,不是亲兄妹呀?”
“是……”陆况啼笑皆非,想起一路听来关乎这裕王府郡主的一切,又觉她不懂这些朝堂礼法也不为怪。
陆况再开口,口吻不由得宽和些许,“纵是一母同胞,也不能乱了君臣纲常。”
千钟带着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坐回去,屁股还没落稳,又满目好奇地望来,“我听人说,陆娘娘能嫁给皇上,是因为她字写得好。”
“字?”陆况又是一懵。
“我听说,是从前您随皇上一块儿出去打仗的时候,她常给您写家信,有一回皇上偷偷拆了她写给您的信,瞧见她的字很好看,就想着,她这个人一定也很好看。一来二去的,就成了这段良缘。”
这番说辞,陆况闻所未闻,但只听这其中荒谬又不失质朴的想象,倒是像极了会在街头巷尾间编造传散的天家闲话。
尤其对面朝他望来的这双眼睛,黑白分明,尽是一片亮晶晶的认真。
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好奇这些,最是寻常。
这般年纪的小姑娘……
熟悉的酒香自开敞的坛口与满斟的酒碗中弥散开,好似光阴倒转,缓缓流淌回那一段弥足珍贵的日子。
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
陆况一笑掩去眼底涌动的心绪,只道:“一些戏言罢了,郡主不必当真。”
“啊?都是假的呀?”好奇的小姑娘往桌案上一伏,不死心地追问,“哪一段是假的,还是全都是假的呀?”
“皇上乃正人君子,素来光明磊落,断不会私拆他人家信。”
陆况只为那最容不得胡乱编排的人辩解了一句,也算不上什么十足的铁据,那伏在桌案上的人倒是尽信不疑,眉头一紧,愤愤直起腰。
“我晓得了!定是他们为哄我练字,编来骗我的,还说什么字写得好了就能嫁得好,我还想瞧瞧陆娘娘的字好看成什么样子呢。”
陆况忍俊不禁,顺着她道:“陆娘娘自小不擅文墨,书法只算得中规中矩。姻缘天定,郡主福慧双修,定有良缘。”
千钟立时又挂起了笑,“陆将军卫国守边,功绩满身,福泽深厚,您保佑我这一句,准比拜关公爷还灵验!”
眼见着逗得陆况笑出声来,千钟正想趁热打铁,刚要开口,现成的话已在唇齿间,忽听门外响起一阵纷踏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是一大堆人。
一大堆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里急匆匆又条理有序地响了一阵,渐响渐稀,末了只余下一道,朝着楼上这处唯一有人的雅间而来。
这些日来,这道总不伴着好事响起的脚步声已刻进了千钟骨血里,就算在梦里听见,都能一激灵惊醒。
何况这样真切,这样响,这样近。
那久经沙场的人比她更警觉,也反应更快,千钟只闻声朝门口方向一望,再转朝陆况看去时,人已离席而立了。
浩浩荡荡而来的人亲手推开门时,便见房中二人都已恭立在旁。
“看来,本王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了。”萧明宣只身进来,也不管房门开敞,破天荒宽和地摆摆手,拦下正要见礼的二人,“都是自家人,免了那些虚礼吧。”
千钟立马松了架势。
陆况还是一丝不苟地行了礼,又道:“多谢王爷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