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愕然心惊,想喊他,喉咙好似被什么堵着,一声都喊不出,一急之下蓦地睁了眼。
仍是满目血红。
但不是什么血泊,是已日近黄昏,如血的夕阳斜斜照进房中,正将房中映得殷红一片,如浸在血海中。
那湿热黏腻是她发出的一头汗。
房中空空荡荡,除她之外,也没有第二道身影了。
只有那册字条在她睡着后脱了手,掉在坐榻上,正静静躺在她身旁。
千钟坐在榻上好生缓了一阵,才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平静实景里定住急促的喘息。
又唤人来问,才知庄和初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忙着。
在厨房忙着?
一路寻过去,千钟仍还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出掩人耳目的戏码怎么这么长,已回到梅宅里了,还要继续做这样子。
才进到厨房所在的院里,千钟便是一愣。
厨房里已掌起了灯,门窗都大敞着,自外面远远看去,就能看见梦中那道血泊中的身影换了一袭素简青衫,襻膊束着宽袖,在各灶台与案板间有条不紊地忙着。
随着日光一寸寸黯淡,这道被热腾腾的烟火气包绕在灯火中的身影一寸寸愈发清晰。
好像刚出了一个噩梦,又跌进一场绮梦里。
哪怕守着此起彼伏的灶火声,千钟尚未进院时,那临窗的人也已然觉察,见她走近,边搁下手中片鱼的那把尖刀,边稍稍扬声,让她不要进来。
“里面烟气大。”庄和初用没沾鱼腥的这手取过一只点心碟子,隔窗递出来,“饿了吗?先垫垫肚子。”
那装着三块桃花酥的点心碟子接到手中,千钟小心试探着拿起一块,送到嘴边,一口咬实了,真实的甜香自唇齿间漫开,才确定眼前一切都不是幻景。
千钟站在窗下,稍稍一踮脚,能将里面一眼看个清楚。
厨房里堆了比她晌午来看时更多的食材,有的还没收拾,更多的已经变了模样,要么等着下锅,要么等着出锅。
一道丰盛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宴席已见雏形,里里外外却只见他一人在忙活。
必定不是梅宅里的人存心躲懒,而是这人不让他们插手。
她晌午时该是想错了。
这人出去一趟,几乎走遍皇城每一处市集,不是为着什么掩人耳目。他就是去采买,亲自买来最好的,再亲自一样样地做出来。
是为了招待那迟迟没来的人?
这究竟是一号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竟值得他下这样劳心又劳力的功夫?
窗内的人送下点心,又捉起那把尖刀,不疾不徐地继续片鱼了。
千钟正迟疑着好不好就此问上一声,还没开口,忽一阵脚步声自前面急匆匆奔来,转眼就进了院中。
是个在前面当差的护院。
“小人罪当万死——”脚还没站定,来人就先气喘吁吁地道罪一声,才见鬼似地道:“小人守卫疏忽,不知何时……大皇子打哪儿进了宅,已在二进厅,说是应您之约来的。”
千钟讶然一惊,他请的人,是大皇子?
那当窗片鱼的人一点也没见惊讶之色,手上没停,气定神闲道:“让所有在前面的人都不必守着了,二进院里也不必留人伺候,无论听见什么响动,都不得擅自靠近。”
梅宅这些人,大都是自从前的庄府拨来的,比这更古怪的吩咐也曾听过,庄和初既已明明白白地下了吩咐,来人便利落地应了一声,照办去了。
“当真是你叫大皇子来的?”来人出了院,千钟才凑到窗前小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