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心是两层豌豆蓉间夹了一层红豆沙,豌豆蓉清甜爽口,红豆沙细腻浓厚。
招待宫里人,最要紧是不能出差错,裕王府常日里行事再如何跋扈,府中当差的人在这种时候也只会拿出些中规中矩的老花样来。
这道点心就属于这种稳妥的老花样。
庄和初从前吃过不知多少回,却是第一次觉得这做法香甜得不可思议。
见他一块点心入口,神色又缓过许多,千钟才接着说那更要紧的下文:“因为宫里来人询问,裕王许是怕宫里抢在前头,就答应了咱们明日再去梅宅的事。”
庄和初轻点点头。
适才一听她说宫里来人问梅重九,便料到会有这结果了。
“可我觉着有点古怪。”千钟也从那碟子里夹起一块,填进自己嘴里,边吃,边纠着眉头道,“怎么就这么凑巧,咱们想让裕王应允咱们去梅宅,偏就这时候宫里来人问起这事。”
瞌睡送枕头,突然过于顺遂,也能叫人生出丝丝缕缕的不安来。
裕王且都能知道他们去过宁王府的事,宫里铁定也知道了,而且能知道得更清楚。
皇上要是听说了他们在陆氏那里停留过,问过那些话,会做出些什么猜想?
庄和初在宫里向瞿姑姑问了那些话,瞿姑姑又会做些什么?
去宫里找瞿姑姑这事,最要紧还为着藏在那公服里的秘密,如今是攥住了一个比料想中更大上百倍,也更沉上百倍的筹码,可这筹码该要怎么用,才最为妥当?
还有晋国公府,由秦令宜出面与她结成一伙,然后呢?
再远一点的,还有那离奇葬身火海的两国使团,百里靖费尽周折呈上的裕王当年在南疆的秘密,皇上又打算作何处置?
千头万绪,像许多股浪涛,源头不同,却一同推着这些人无法回头地往前奔。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也不知是些什么压着他,但她一日比一日更清楚地觉出,这人就快要不堪重负了。
千钟有些担忧问:“明天来的,是个什么人呀?那人保准会去梅宅吗?咱们要不要换个更安生的地方?或者也做点别的打算?”
庄和初慢慢咽下那一口香甜,最难安抚的心跳也全然稳住了,开口已是一派如常的平和静定。
“放心,都在预计之内,他一定会来。”
他有成算,千钟便也不多追问,只又问道:“还要我准备些什么吗?宁王府的事,多亏你想在前头,叫我做了准备,不然裕王突然那么一问,非把我吓呆了不可。”
他是将这撒谎的事托付给了她,但之前看着她在门外院中捏起一撮土揣起来的时候,想破天去也没想到,她是做的一番什么打算。
天晓得她献出那一撮“龙气”的时候他忍笑忍得多么辛苦。
想着她那番精妙绝伦的胡说八道,庄和初眉眼间不由升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不用准备什么,只是……我还想与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千钟忙搁了筷子,认真听着。
“今晚,我能不能睡在这里?”仿佛是为了让这话当真有个值得“商量”之处,庄和初又道,“想睡得与你近一些。这样,你进我梦里来,可以少走一点路,来得快一些。”
千钟没有立时应声。
昨晚在梅宅,庄和初送她回到她住的沉心堂后,说是还有些案头上的事要做,就去春和斋过夜了。比起虎狼环伺的裕王府,梅宅已是足够安全的地处,千钟也想要独自静下来好好捋一捋头绪,便没勉强留他。
不知他是昨夜没能歇息好,伤情当真有了反复,还是如他所说,刚刚梦到了什么,千钟总觉着这人今日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你的伤,到底要不要紧?”千钟板下脸道,“你说老实话,要不然,今晚你就……我就睡到院门口去,离你要多远有多远。”
“伤情不要紧。”庄和初很老实道,“是在医馆里用了些药,故意做给裕王看的,对明日的安排,有好处。”
千钟听得直皱眉头,“你可是应过我,往后做筹谋会把你自个儿的平安算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