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漏到了裕王的耳朵里?
不是他,但不管怎么看,最可疑的也就是他。
那搞出这要命点子的人,这会儿是一句也不提前日那些豪言壮语了。
“这……这怎会——”眼见御驾也意味深长地转朝他看来,万喜顿感遍体生寒,浑身汗毛倒竖,急忙开口间,尖细的话音泛起惊惶的细颤,还是尽力寻出个说辞。
“陛下、陛下明鉴,定是这机簧细巧,不禁大力磕碰,适才王爷神武一箭,把这机簧震破了胆。”
裕王“呵”地干笑一声,“这么说,倒是本王的罪过了。”
“奴婢不敢——”
“陛下!”不等万喜再分辩,那亲手射出这股要命白烟的人把弓一搁,拜上前来,“我听着,万公公是想说,这事不是个罪过,是祥瑞。”
万喜心头一抖,祥瑞?瑞在哪?
千钟也没容他多想,“我猜着,万公公的意思是,不管从前有什么云迷雾罩的,都叫我父王这一箭震得个云开雾散,往后咱们朝廷就只有祥云瑞气,朗朗青天!”
不管朝廷的天朗没朗,万喜那刚刚还一片愁云惨雾的眉眼是一下子明朗起来了。
是了,叫那晦气意头先入为主,脑筋都滞涩了,谁说云烟就一定是个坏东西,万喜连声道:“是是……奴婢笨嘴拙舌,还是郡主说得明白!”
一直默然一旁的皇后也温声笑道:“郡主七窍玲珑,不枉裕王如此看中。”
裕王轻哼一声,没再接话,目光自万喜身上不冷不热地撇开,也算是揭过了这篇。
皇后道罢,转眸朝靶处看去,那未得吩咐的人还在擎着靶子,寸步未移,那股挑起这一阵子是非的白烟已随风散尽,只在他那身黑色的公服上留下些刺眼的白色污痕。
皇后面露不忍,低声道:“这祥瑞,庄统领也有苦劳,陛下且容他退下整理一二,再回来当差吧。”
萧承泽也微微眯眼看去。
那人一身缁衣站在晴明天光下,这么远远看去,好像一道没有明确面貌的影子。他当书生的时候像书生,当兵刃的时候像兵刃,当鹰犬,又很有些鹰犬的样子。
多看两眼,萧承泽心底莫名生出一股令人不适的凉意——这人真正的面孔,或许连他也从未见过。
萧承泽面上波澜不兴,淡淡应了一声,万喜正要张罗着唤人,皇后已唤过随在身旁的瞿姑姑,差她去了。
“庄统领有伤在身,务必仔细着些。”瞿姑姑去前,皇后又低低嘱咐了一声。
纵是再低声,皇后如此明晃晃的抬举也是分毫不落地看进睽睽众目之中的,不过转眼之间,那些落在庄和初身上的不善目光便都收敛了许多。
天子首射毕,裕王也作以百官之首开了头,再往后,便是宗亲重臣们在这前殿分组结对比射,皇后则主持命妇贵女们去后苑投壶。
前头这些风波虽又大又险,但千钟这趟来,揣在心头最紧要处的,还是这场投壶。
一到节庆日子,皇城夜市上常有玩投壶的摊子,千钟没少见过,可这天家节庆日子里贵女们玩的投壶,与那燕射一样,个中花样和街上见的全然不同。
这里投壶用的不是箭矢,是一支支精巧的绢花枝,枝头上栩栩如生的花瓣上尽是细密的金丝银线,由女使们捧着呈过来时,随着她们脚步微颤,溢彩流光,顿觉天地间刚刚冒头的春意一下子浓了一抹。
壶也不寻常,是个青玉壶,玉质莹润,在天光底下通身透亮,让人瞧着就不敢使大劲儿磕碰了它。
一人三支,两人成组,两组为竞。
“就以裕王府与晋国公府各领一组,为首开赛吧。”一切安顿罢,皇后看向站在前列的千钟与秦令宜,和颜悦色道,“你二人再各择一人,与自己成组便是。”
如此安排,用意一目了然。
适才裕王和晋国公起争执,皇后许是顾念着教导大皇子的旧情,关照了裕王门下无辜受累的那位庄统领,算是给足了裕王面子,但如今大皇子在朝依仗的毕竟是晋国公,皇后总要寻个机会再为晋国公府找补回来。
说是让她们二人自己择人成组,可有皇后这道心意摆在这里,便是那些家门受裕王荫庇的,也不敢轻易出头,惹祸上身。
一众贵女正小心地掂量着,秦令宜已稳步上前,盈盈行了礼,道:“臣女已择好了。请皇后娘娘准允,臣女同裕王府郡主结为一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