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靠边处还有个射箭的,箭簇上燃着火,自那打圈轮转的碗和接连翻跟斗的人中间快速接连飞过,一箭紧紧接连一箭,快得几乎没有断隙,像只浴火的凤凰拖着长长的尾羽飞掠而过,将这些人串连起来。
陆续还有新的戏码并进这条火线,惹出人群里一阵阵叫好。
千钟走到这处就定住了脚,一面心不在焉地啃着烤饼,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不断放箭的人看,一声不响地看了好一阵子,才转向庄和初。
“宫里来的人没有说,去琼林苑燕射,是去看人射箭,还是我也得射箭给人看呀?”
人多眼杂,千钟话音压得低,与他凑得近,几乎贴在他怀里,庄和初一垂眼便能将闪烁在这副眉目间的那层跃跃欲试看个清楚。
后日琼林苑会是什么情形,他也说不准,但眼前人的心思,他一望便知。
庄和初俯首轻道:“艺不压身,有兴趣就试试看。”
千钟只当他是说回家以后的事,却不想刚把手上的东西吃完,庄和初便带她寻到个射箭赢彩头的摊子前。
摊子正闲着,摊主一见人上前,忙殷勤道:“一文三箭,三文十箭,凡中靶都有得,越近靶心,彩头越大,童叟无欺!郎君试试,给娘子赢个彩头吧!”
庄和初欣然接了弓箭,拿在手上看看。
用作游戏的弓,分量很轻,六七岁孩童都能拉动,为免不慎伤人,箭矢也无锋尖,只在头上缠了布巾,布巾里包裹着朱砂印泥,着靶见色为记。
一靶自内而外分了五圈,显然是依着靠近靶心位置远近而设了不同的彩头。
千钟没见过他射箭,但这人随手捡个什么都可以当兵刃使,那这些正儿八经的兵刃,想来都不在话下。
拉一把小孩子都能用得的弓,该也算不上动武。
千钟心里想着,就见庄和初沉身站定,搭箭引弦,陡一松指,一箭飞出,“咚”一声响。
准准正中靶杆。
震得整个靶子抖了一抖。
千钟正愣愣地看着靶杆上那一记显眼的红痕,庄和初已敛弓转向她,垂目而笑,“久不习弓马,让家主见笑了。”
摊主见惯了把箭射到各种地处的人,一箭中靶杆,倒是没什么稀奇,只是这声“家主”让他着实一怔。
这二人一样的衣着光鲜,实在瞧不出有主仆之分,不过,能在上元夜市上结伴而行的年轻男女,无论面上的这声称呼是什么,都不会全然没有那个意思。
在皇城街面上摆摊这么些年,他什么世面没见过?
摊主转眼便掬了笑,张口就赞叹,“郎君真是好身手啊!靶面这么大,靶杆这么窄,命中靶面,没什么稀奇,命中靶杆才是神乎其技呀!有如此神勇的郎君当差,贵人定是积善之家,富贵满堂!”
庄和初笑笑,将弓奉向千钟,“家主试试看?”
千钟被他这一声声家主唤得脸热,转又想,这些摊贩们满口的殷勤不过与她讨饭时一样,全是为着糊口,哪个真把这些往心里去?
庄和初从前甚少在街面上走动,知道他名头的多,认得他相貌的少。她虽是自小在这街面上长大,但如今这副模样,于皇城街面上来说,也是实打实的一副生面孔了。
赶明儿换身衣裳再来街上,铁定是谁也认不出。
千钟定了心,壮起胆子来,挺挺腰板,拿出几分家主架势,接着他那话道:“我不会,你教我。”
“是。”庄和初含笑恭顺道。
摊主立时颇有眼力地退至一旁,找出些可有可无的零碎活,不着痕迹地忙起来。
庄和初细细指点了千钟持弓搭箭的手势,便半退至她身后,又道:“发力不在手臂,在腰背,想象自己是一只鹰,背后生着一双强健有力的翅膀,将它们最大限度向后展。”
待看着千钟后背衣衫在相应的位置形成正确的褶皱,庄和初又接着道。
“集中精神,眼睛只看着靶心,心里也只想着它,世上一切皆化为虚无,只有你和靶心的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