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正暗暗掂量着殿中的风云变幻,忽听尊位上的人一沉声,止住那些似是要不死不休的进言,在重回的静寂中向她问来。
“梅县主,你意愿如何?”
事已至此,今日这事成与不成,她都已经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万众瞩目,一字千钧。
她求之不得。
今日就算这风浪把天掀了,在她眼里,也只有一件要紧事。
千钟一步自裕王身后迈出来,端端正正上前一跪,朗声回道:“回陛下,我不在意自个儿是个什么名分,只要能安先裕王妃芳魂,就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裕王斜睨着地上这小小一团,满意地微微一提唇角。
这是以退为进的话。
果真是失了依仗,这一向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终于乖顺了一回。
裕王亦上前一步,一分衣袍,稽首而拜,“今日上元佳节,乃团圆圆满之日,乞望皇兄开恩赐福,抚功勋之魂,成全臣弟一门团圆——”
裕王一头已叩下去,正待着在一片死寂中逼出一个足以震慑朝野的定断,忽听身旁的人又迟疑着开了腔。
“不过,”千钟怯怯地道,“我身上,还背着一道业障,今日不解,怕也不能让先裕王妃高兴。”
尊位上的人赶忙问:“什么业障?”
千钟长身而跪,正色道:“因为庄大人行刺大皇子而获罪,我奉您恩旨,已同庄大人夫妻义绝,但庄大人的案子现下还没个定断,也不知道这案子查到最后,会不会还跟我有牵系。万一,算来算去,我还要跟着落罪,岂不辱没了裕王府?”
千钟说着,伏身叩首。
“先裕王妃大忠大义,我实在感佩,要是能喊她一声娘,我这辈子也值了。只要今日能把庄大人这案子定准个说法,证我是个清白身,就是让我去地府伺候先裕王妃,我都心甘情愿!”
第175章
殿中又落回一片阒寂。
席间无论是那七成附和裕王的,还是那三成慎重斟酌的,一时都没人接话。
裕王从不是个一拍屁股就行事的,他能把梅县主带到这儿来,必定是已有让她乖乖为自己办事的把握,可她陡然插这一句,又一下子撇出了裕王的节奏。
眼见着裕王跪在那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僵得像块石头。
这是裕王的失算,还是另一重谋算?
“陛下,”南绥使团席位间,百里靖忽在这一团胶结中起身道,“非是外臣贪功,只是太平观护驾大皇子一事,外臣终究是在道门清修地与大雍官员动的手。倘若大雍不能给出个公道说法,只怕这山迢路远,任由野间说辞传回我南绥,一旦扭曲是非,黑白颠倒,外臣无法为自己证明清白。还望大雍陛下尽快澄明此事原委,我南绥使团也好如期还朝。”
百里靖话一说完,一旁西凉使团席间,淳于昇立时举起手上那颗吮了半截的柿子,“我西凉使团也是这个意思。”
殿中这一潭水已是越搅越浑了。
“众卿家的意思,朕都听明白了。”尊位上的人龙颜一肃,不疾不徐地起身来。
一众席位上的人忙如雨后春笋般一片片立起来,跪在殿中的人也就势起了身,正颔首掂量着即将施下的是雷霆还是雨露,便听那尊位上传来云淡风轻的一声。
“无妨,时辰还早,朕去更衣,容后回来再议。”
再一抬头,就只见着一道被宫人拥簇着大步离席的背影了。
怔怔静了片刻,殿中嗡然漫开一片议论声。
千钟老实巴交地戳在殿中,巴巴看向一旁面色如铁的裕王,在一片嗡然之声中小声地问道:“王爷,我坐哪儿呀?”
萧明宣冷然朝她一瞥,“你骑在本王脑袋上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