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绾略略抬眸,看向系在这人发间的那痕红绳。
莫相离结。
如此儿女情长的物件,想也知道是何人系上去的。
“奴婢相信,以庄大人的本事,不必离开这里,就有无数法子可以验证奴婢口中每一个字的真伪,所以,您尽管放心,奴婢绝不会有半字虚言。”
苏绾绾莞尔笑笑,以轻到唯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话音,徐徐缓缓道:“重新与庄大人认识一回,我,才是梅县主,先帝赐婚给您的内廷女官,宁州梅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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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昭既担着庄和初这份差事,便是再无害之人与他近身,也必得提着三分警醒。
留了狱吏在牢房外值守,也无法全然放心,待苏绾绾从狱中一走,李惟昭便亲自前去确认那人的安危。
明明才经了一番耗时耗力的见面,却不知怎的,这人的气色竟比他先前来传话时瞧着还要好上一些。
没事那就是好事。
李惟昭若无其事道:“今日过节,庄大人若想吃些什么,尽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我想借李少卿发簪一用。”
李惟昭一愣。发簪?
入狱的犯人,身上不能留有任何尖硬之物,发簪自然也要摘去,只是,庄和初被移送来时,就已不带着这些了。
“作何用?”李惟昭谨慎问。
庄和初笑笑,略抬抬双手,惹得手间锁镣一阵哗啦碎响,“李少卿不是说,要想法子打开这锁镣吗?我有法子。”
李惟昭讶然一怔,略一思量,到底脱了官帽,摸索着取下发上那根细长的银簪,送到庄和初手上。
庄和初道了谢,便拈起那银簪,寻到脚踝处的锁眼,熟门熟路地戳弄起来。
这人会撬锁,李惟昭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还是有一事更为稀奇。
李惟昭看着那不急不忙地使着他的银簪的人,“此前我与庄大人几次见面,都是着公服戴官帽,庄大人怎会知道,我身上就有你合用的簪子?”
那垂眸开锁的人不抬头也不停手,浅浅含笑道:“李少卿来大理寺就任,非是本愿,但我知道,旧年李少卿寒窗苦读之余,也曾钻研刑狱之道。一向佩戴银簪,并非是简朴,而是用惯了银簪做验毒一类的事务,随身携带比银针更为方便,也不会惹人注意。”
说话间,庄和初已利落地戳开了脚镣上的两处机簧。
李惟昭眼见着那人面不改色地将锁扣打开,连在扣环上的钢钉自血肉间拔出,那人也只紧了紧眉头,没出一声。
一时间,也说不上是眼前情景让他惊愕多些,还是那番话让他惊愕多些。
脚下的桎梏解开,腕上的似乎更难一些,庄和初抬抬手,请李惟昭上前来,帮他把垂坠在两手之间的那段铁镣托高一些。
李惟昭上前照办,半跪在这人面前,离这人越近,将人看得越是清楚,就越是觉着困惑,也越觉着心惊。
“我的这些事,庄大人怎会如此清楚?”
“是在李少卿金榜题名那时,自文章之外了解的。李少卿该是慎重考虑过,论出身,无法与勋贵子弟相较,也不擅武艺,难积军功,便求自刑狱事务中脱颖而出,早入青云。”
李惟昭眉目一沉,倒也坦然,“庄大人是想说,我不该如此急功近利吗?”
“路是李少卿自己的,求功利也好,求清名也罢,李少卿自担因果,与庄某无关。不过,自读了李少卿以止言居士的名号所注的那些经卷后,我方才看明白,李少卿确是刑狱衙门中不可多得之贤才。”
“我还是不明白。”李惟昭皱眉看着这说话间又戳开腕间两处机簧的人,“庄大人句句答非所问,是听不懂本官的话,还是有意要误导本官?”
庄和初莞尔笑笑,“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