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哪使小聪明了?”
“就是,我们一点儿不聪明,司公话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一点儿不动脑子。”
“就是,我们老实着呢!”
庄和初听得好笑,噙着笑意阖了阖眼,勉强提着力气道:“我犯不赦之罪,一切刑罚,皆是罪有应得……常日如何待犯人,便如何待我就好,莫做逾矩之事,徒惹是非。”
人虽依靠着石壁坐定了,却再无多余的力气去收拢那身上的斗篷,可便是如此,一眼看去,那片袒露的胸膛与斗篷几乎黑成一色。
那便是已被血覆满了。
常日里如何待犯人?
常日里便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之人,也没在这里受过这样的罪。
“那不一样。”端着汤盅的黑袍一梗脖子道。
“您待我们,也不是个寻常的待法啊。老听前辈们念叨,从前在这下面当差,跟坐牢也没什么两样,是您上任后说,既然要在这过一辈子,就不能凑合过。什么吃用、医药,能想得到的,都安排了最好的,连地下湿寒,常日备着红豆薏米水这种我们想也想不到的,您也都给想到了,逢年过节也样样周全。地下日子是不比上头好过,但总要有人担这份差事,您用的心,咱们都有数,您就当这是……一报还一报吧。”
“一报还一报是这意思吗!不会说话别瞎说。”那扶起庄和初的黑袍腾出了手,埋怨着狠按了一把这黑袍的后脑勺,才道,“大人,不管您犯了什么事,一码归一码,您到了这儿就放宽心吧,您就是一辈子出不去,我们也一定照应您一辈子。”
“哎我天!”端汤盅的黑袍一撇嘴,“你这比我的还不像话!”
庄和初无声地笑笑,“多谢……我虽罪孽深重,但相信万事到头终有报,这一遭,我定能得……平安圆满。”
二人忙连声附和着称是。
端着汤盅的黑袍正想再劝人喝点热汤,落眼过去,忽见庄和初缓缓抬手,朝左腕探去。
庄和初手脚上锁的不是寻常的铁镣,这是为防武艺高强者挣脱专用的,紧扣腕上的铁环内侧有钢钉,扣紧的一瞬,便会深深钉进血肉里。
这东西已很久没使过了,都不知锈了没有,就这么扎进这人清瘦的腕子上。
“您手腕疼吗?”黑袍关切之间脱口问出来,不必后脑勺再挨一巴掌,就已发觉自己说了句蠢话。
被梳洗之刑折磨得体无完肤,哪里还能不疼?
许是痛极,庄和初停了几回,才缓缓将手指送到左腕上铁环边沿处的一寸肌肤间,目光柔柔垂落在那处,好像那里有一线什么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东西,被他如珍似宝地轻轻摩挲在指下。
虚弱如云烟的话音里浓浓地融进一抹满足的笑意,“不疼……”
第162章
皇宫里甚少见有独行的人。
宫人们往来,多见是三五一行,若是资历稍高些的宫人,身后总要随着几个人,更别说是皇后这样的尊贵人物。
大皇子独自来找她,定是犯了规矩的。
带着伤处,犯着规矩,也要来见她一趟,那便是说,至少在萧廷俊看来,能在她这里得到些值得如此来这一趟的消息。
且不欲使他人知晓。
可细想想萧廷俊问她的那几句话,无外乎就是问问她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知道庄和初是不是逼不得已。
若是皇后一心怨恨庄和初也就罢了,可皇后的话听起来,与他的态度也没什么分别,母子明明一心,他又何必背着皇后犯着规矩来找她?
要么是他还有什么紧要的话没来得及说,要么,就是皇后说到她面前的那些话,并非发自本心。
皇后走后,千钟管这宫室当差的宫人要了一碗水,不顾他们怪异的目光,将水碗顶到脑袋上,一圈圈地空地里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