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和初一向病体羸弱,关在牢狱里也不大方便,就先将人禁于庄府不得出,晚些谢老太医先过去看看,再议其他吧。”
谢恂不着痕迹地做出一副未曾料到会突然点到自己身上的样子,周身微微一顿,颔首上前应了声是。
天子已有处置,万喜也不多耽搁,领了旨意便匆匆退下去传话。
待万喜已退得足够远了,萧承泽定定看着座下二人,沉了沉话音道:“今日这事里,庄和初是否同裕王勾结,还待详查,一切水落石出前,任何人不得擅自揣度。若有话传到裕王那里,使朕和裕王兄弟离心,朕定严惩不贷。”
谢恂毫不迟疑地应了是,领旨退出门去,千钟还紧绷着牙关,一遍遍思量着。
合四人之力才将庄和初擒住,大皇子与百里靖还都负了伤,这便是说,在刺杀大皇子这一桩上,庄和初一点没弄虚的。
适才萧承泽对谢恂的那番吩咐,她也听明白了,这是让谢恂先去审一审的意思。
行刺大皇子、伤及外使的实罪在这儿摆着,送到谢恂手里,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为什么会这样?
是她没办好吗?
难道,这举告的结果,应该是要萧承泽动身赶去太平观,阻止他动手,或亲眼见证太平观里发生的那一切?
可他需要的若是这么个结果,照往常,庄和初定会与她言明,以便她奔着这个结果随机应变。
这一回,庄和初就只与她说,在日落前把这些话举告到御前。
她便是一丝不苟照着这话来办的。
这一回,这间宫室中当真只有她与这位一句话便可定天下万物存亡的人了。
“今日你奔波一趟,也辛苦了,眼下庄府多有不便,你就先在宫里留一留吧。太平观的事,若有需要,朕还要随时传你问话。”
萧承泽施然起身,走下来,伸手接过那只几乎要在她掌中生了根的茶盏,缓声问道:“还有什么要对朕说吗?”
时辰、地点、说辞,从头到尾捋过一遍,全都在庄和初对她的托付之内。
若不是庄和初那里出了什么意想之外的变故,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太平观一行,庄和初想要达成的结果,就是这样。
事已至此,眼下除了相信他,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也别无选择了。
“还有……”庄和初托付她的话,还有最后一项,“还有件事,求您为我做主。”
“何事?”
千钟绷绷牙关,艰难开口,“不管庄和初为的什么情由,他行刺大皇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跟庄和初的这桩婚事,是先帝的赏赐,也是您的恩宠,可他谋害皇子,对不住您,也对不住先帝,御旨赐婚这桩天大的荣耀,他配不上了。我……”
萧承泽与千钟仅一步之距,足看得清她在吐出每一个字时的每一分神情。
内宫里不乏爱哭、会哭的女人,但当日在大理寺,看她配合庄和初做戏时,萧承泽就发现,内宫里没有一个女人能比这人的眼泪来得更快、更多,更让人难辨真伪。
现在他忽然间不这么觉得了。
因为只要与眼前她这副的样子一比便知,之前见过的那些,必定都是假的。
泪水盈满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竭力被遏制着,却还是在这一声哽咽间失控,决堤而下,只一两个瞬目间,又被她咬紧下唇截断了。
断流之后的泪痕薄薄地覆在那片微微发颤的桃腮上,被灯火映着,让萧承泽无端想起曾经还是亲王时,行军路过的那些遭了山洪之祸的田野。
田野上旧日里的一切生机荡然一空,然土壤无论历经何等摧折,总是不死不灭,假以时日,必又是一片新的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