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新出锅的炸糖糕,也请万公公尝尝,我与县主更衣便来。”
说是更衣,千钟随庄和初一路回到内院卧房,庄和初却唤人送来清水布巾,又取出一只小瓷瓶,牵了她到床榻边坐下来。
“坐着不动,我瞧瞧伤处。”
庄和初柔声说着,一手轻托起她下颌,将颈上那道已肿起的勒痕尽数露出来。
伤得多了,这勒痕是什么轻重,千钟不看也心里有数。
千钟上手摸了摸,果然连皮都没破,“这一点,不用管它,晾上一会儿也就不疼了。从前都不知道被这种鞭子抽过多少回,深的时候都能见着骨头,您瞧这都没见血呢,就别浪费这些好药了。”
庄和初不由她说什么,按下她摸在伤处上的手,一手托稳她下颌,让她略略偏侧过脸去,一手执了已浣好的布巾,轻柔地顺着那道红肿仔细清洗过,又开了那瓶药膏,指尖挑出些许,抹上去,一寸寸轻轻摩挲着。
药膏覆上伤处,立时漫开凉丝丝的一片,那种红肿发热的不适顿时消减不少。
庄和初手指分明是揉在脖颈的肌肤上,千钟却没来由地感觉心头痒痒的,不知不觉就屏住了呼吸。
“疼吗?”觉察到她屏气,一直没出声的人忽然问。
“不、不疼。”
许是慌神间唇齿的磕绊让这话听来不甚可信,摩挲在她颈上的指尖还是又放轻了些。
“真的一点儿也不疼,”千钟老实坐着,又认真追补道,“大人比药王菩萨还要厉害,药王菩萨那儿,是要诚心诚意拜了以后才能得百病全消,我都没拜大人,大人就来为我消灾解病了。”
耳畔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又静了片刻,才听得低低的一句。
“今日是我虑事不周,牵累你了。”
千钟一愣,才明白他说的什么,“可不是牵累,这是恩惠。”
“嗯?”指尖在她颈上微微一顿。
“您说过,咱们是真的夫妻,但您也说过,咱们不是做一辈子的夫妻。该是……”千钟放轻些道,“该是待把谢司公的事了了,咱们就不做夫妻了吧?”
庄和初半晌无话。
她与庄和初挨得近,近得几乎能感觉到那凑近了照料她伤处的人的鼻息,正若有若无地在颈侧掠过,但她偏侧着脸,视线可及,只有那人投落地上的半片影子。
那影子叠在她的一线侧影上,好似在紧紧拥着她。
可惜,影子没有神情,看不出这人是出神没有听见她的话,还是在思量着什么。
千钟刚要转头看他,就被那只扶着她下颌的手拦了拦。
许是明白她为何而动,那人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这就是了,”得了肯定的回答,千钟接着适才的话道,“您想,我现下跟您做夫妻,遇着事能依仗您,可往后总有不便再麻烦您的一天。这富贵日子,我还没完全过得明白,这会儿趁着有您指点,我多遇着些,就能多学着些,往后再遇着,就不会一下子慌了神。这么大的好处,可不就是恩惠吗?”
这话被她说得平静,乍听像是随口拈来的,可略一想便能寻到不少慎重思虑的痕迹。
“是为了这个,才想要习武的?”
那日她昏睡方醒,向他讨赏,话说得迷糊,只说想保护自己,也保护想保护的人,却不知,她是在为这样的以后做打算。
“也……不全是。”还有什么,千钟迟疑一声,便不再讲了。
庄和初也不追问,只将指尖的动作放得轻之又轻,“放心,待以后不再与我做夫妻了,也不会再遇着这些恼人的事了。”
听着好像是好事,但想着又不觉着高兴,只觉得心口无端沉甸甸的。
再怎么说,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千钟提提精神,“您还是先跟我讲讲,您在怀远驿是什么排布吧?”
去怀远驿是奉旨公干,庄和初要换公服,理所应当,但她没什么公服要换,这身装扮也没什么不合礼数,庄和初拉着她一起更衣,定有要她同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