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萧廷俊仅存的三分酒气已经彻底被吓散了,全没了适才从花厅冲出来的时的威风,忽被姜浓点到,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谢老太医常年在宫中行走,处事一向圆滑,就算拜高踩低是常事,也不会做得这么直白,落人话柄。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吧?”
“许是还为着年前他在梅宅受伤的事。”姜浓蹙眉道,“之前彼此让步,皆是因着皇上的面子,谢老太医还有怨气未消,也未可知。”
“就算他有这个心,谢老太医那么一把年纪了,在宫里不知见过多少作践人的手段,也不至于使这么个……”
萧廷俊对着手中匣子里那只破碗,一时不知该捡个什么词才够形容这等荒谬。
千钟半依在姜浓身旁,抽抽搭搭地哭着,听到萧廷俊这话,哭声愈发委屈了,“那就是谢统领……他想向裕王邀功献殷勤,哄裕王高兴。”
萧廷俊一怔,思量着点头,“谢宗云,那倒是有可能。自从做了裕王府侍卫统领,我瞧着他是越来越不知道自己那把骨头有多少斤两了。这口气,我去出,治不了我裕王叔,还治不了他一条狗吗!”
“别——”眼见萧廷俊要动真格的,千钟忙连连摆手。
这一通眼泪里,有一半是想把这只碗的事打萧廷俊这儿圆上个说法,也只是想圆上个说法而已,真去讨说法,那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您、您大仁大义,您能说这话,我就……我心里就已经不难过了。”千钟抽搭着,抹抹泪珠子,软下声来道,“怪我不好,一点小事就犯了矫情说了浑话,您就别为这点事开罪裕王了。”
她想见好就收,萧廷俊却已上了劲儿。
“都欺上门来了,可不是小事,这回轻纵了他,往后还得了?横竖今天在宫里已经开罪了不少,不差再多这一点儿了!”
萧廷俊说着就要起脚动身,千钟和姜浓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出声,忽听院门处传来个不疾不徐的话音。
“让殿下久等了。”
萧廷俊身形一顿,千钟与姜浓都暗暗松了口气。
庄和初手上拎着一副不知哪里抓来的药,披着天际最后一道赤色的余晖走过来,朝挨在姜浓身边哭花了脸的人望了一眼,又朝萧廷俊手中一转。
萧廷俊目光随着庄和初兜了一圈,绕回自己手上时,忽觉那道温和平静如春水的目光蓦地一寒,好像一片冰河遽然冻结在了他手上。
“不、不是……”萧廷俊腰背顿然一绷,“不是我!这、这是谢府送来的。”
那道极寒的目光只在他手上落定片刻,随着庄和初一抬眸,就转瞬消散了,朝他看来的目光还是温和平静一片。
“是谢府送给殿下的?”庄和初明知故问。
“啊?不、不是……”不是给他的,却开在他手上,萧廷俊张口结舌,一时摸不到个进退得宜的说辞。
“回大人,”还是姜浓道,“是谢府送来的,指名县主亲启,殿下担心其中有蹊跷,为护庄府周全,故而冒险检视。”
萧廷俊连连点头,“是是……是这么回事!”
“多谢殿下。”庄和初将手中药包朝姜浓一递,腾出手来,自萧廷俊手中接了那匣子,淡淡合起盖子,一手将那还没过了哭劲儿、连连抽噎的人拥到自己身旁。
“天色已暗,外面风寒,殿下且随姜管家去十七楼稍坐坐,我更衣后就来。”
第128章
最后一抹霞光散去前,内院已掌了灯。
通明的灯火从四面八方映上千钟圆鼓鼓的脸颊,进宫前施的脂粉都被方才的一通泪水冲开了,又叫她胡乱抹了几把,这会儿看着,就像刚出锅的汤圆掉到地上滚了一圈儿,水汪汪亮莹莹地沾着脏污,不由得让人心疼。
庄和初牵了人坐下,自袖中取出手绢,一点点轻拭去那些湿漉漉污浊。
千钟装哭总能装得货真价实,泪珠子说来就来,毫不含糊,可这回不同。
这一回,货真价实的不只是泪珠子。
已回到内院,屏退左右,只有他们二人,人还不见半点放松,面上的污浊拭去多少,就能见到多少清晰分明、如假包换的惶惶不安。
“大人……我迟了一步,把您托付的事办砸了,让大皇子瞧见了谢司公送的东西……刚才、刚才实在来不及想更好的法子了,就眉毛胡子一把抓,胡说一通,怕是大皇子根本就没信我的说辞……要是、要是大皇子一会儿回过味来,怀疑起您和谢司公的身份,您看,我那些话,还有法子能找补找补吗?”
千钟一句两抽噎地说着,还不忘小心地把话音压得低低的,话音越低,话里微微的发颤就越是清晰可闻,听得庄和初心头都随之微微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