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卷自不是给她的功课,只是怕她从未听说过月信这回事,方才那番不成章法的解释又无法全然取信于她,才去十七楼里拣出几卷遣词用句尚算平实的医书,打算对着书本一一讲给她听。
世间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未知,身已受着煎熬,便不忍她心间再多一点负累。
不过,眼前看着,那些令他棘手的关节,该是已被姜浓打通了。
女子之事,终是女子之身方能感同身受。
庄和初在她对面坐下来,一面看着她喝汤,一面缓缓说了这些书原是做着什么打算,说着说着,就见对面那双一直抬着的眼睛低了下去,头也低了低,一张巴掌大的脸几乎要埋进汤盅里去了。
许是叫热气熏的,那血色淡薄的面皮上眨眼功夫便涨出一片红晕来。
“怪我什么也不懂,失了礼数了……”低埋着脸的人对着汤盅小声道,“姜姑姑已都跟我讲过了,男人的身子跟女人的大不一样,这些女人身上才有的事,不好对男人说。”
姜浓与她说的些什么,庄和初能猜个七七八八。
无非是宫里教的那一套规矩,只不过姜浓心思细腻,又对千钟多些怜恤,与她说得含蓄温和些罢了。
那些说法自有那些说法的道理。
“但夫妻之间,不必如此。何况,你不是说过,我里里外外已什么都是你的了吗?”
那清润的话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落入耳中,好像心头被小猫尾巴轻扫了一下,痒得阵阵发虚。
千钟不抬眼都想象得出那双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的眼睛正如何看着她。
早些时候陷在绝望的惊惶里,只怕多思虑一刻就再没机会把话说完,抓着什么话都直愣愣地往外抛,这会儿想来,遣词用句上,实在是有些失了谨慎。
但……
他这么说,是当真照着这意思应下了?
他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了。
她先前那些话,好像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千钟心虚着不敢吭声,想悄悄抬抬眼,瞄一眼那人的神情再做定夺,目光才抬起些,掠过稍远处的桌面,忽然一定。
方才没留心看,那几卷书里压在最下面那卷,分明是她看过的。
“那个是,”千钟巴不得提个新话头,忙盯着那卷问,“止言居士的那卷《道德经》?”
那日先是寻了它许久,又对着它抄了那许多遍句子,只看这一小截边角,也足够千钟一眼将它认出来了。
庄和初噙着笑意,顺着那道终于从汤盅里抬起来的目光将那卷书抽到手中。
书封露出全貌,果真就是那卷。
“你可知道,这位止言居士,是何人吗?”庄和初信手翻着,悠悠问。
千钟一怔,他能这么问,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我认得他?”
“就是大理寺的李少卿。”
*
萧承泽将李惟昭扣在宫里,安顿他住的,便是事出当夜千钟陪庄和初歇息的那处。
从初四那夜至今,四日间,李惟昭就只被圈在这一处待着。
裕王曾提出要审审他,萧承泽也寻了些含糊其辞的由头将人支走了。
等来等去,直等到今日日头西斜,萧承泽才等到万喜垫着碎步匆匆来报,李惟昭思过多日,已深悟己罪,请求面圣陈情。
“臣愚钝,于此处面壁苦思数日,方领会该案之关要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