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那排雀鸟闻声惊飞,扑棱得千钟心头也跟着一慌。
“大人……”时隔两日,再次听见谢老太医这个名号,她才蓦地想起一道实打实系在她身上的罪过。
之前谢宗云为着谢老太医受伤的事大闹梅宅,个中内情,庄和初后来与她讲说过,但成亲前日他去谢府探望的情形,还只字未提。
那日庄和初没说,她也忘了问。
转天就是婚仪,婚仪后又到宫里折腾一遭,连日兵荒马乱,拖到今日竟也没问一句,这位除夕在梅宅摔伤的老太医情况如何,可有怪罪。
千钟惴惴问:“您那天去谢府探望,谢老太医他好些了吧?”
“他身体健朗,那点小伤,无妨大碍,也无怪罪之意,放心就是……”庄和初垂手合窗,不知是不是叫窗边寒风扑着了,窗没合好就咳起来。
手上一疏忽,窗子重重落下,“梆”一声大响。
千钟忙搁了笔过去扶他,“您还是别挪动了,您就在这儿歇歇,我去把谢老太医请到这儿来吧。”
“不必……”庄和初忙按住那挽在他臂上的手。
咳声止息,喘息稍定,庄和初才接上前话,缓缓道,“我与谢老太医的关系非比寻常,为着日后方便,也该引你一见。你随我一同去吧。”
庄和初的脸色看着就不大好,他便是不说这话,千钟也想送他过去。
不过个把时辰的光景,院中里里外外已尽数撤去了婚仪用的热闹布置,一应恢复到往日素雅沉静的样子。
见二人过来,立侍门口的仆婢将门帘一开。
千钟随在庄和初身后进去,还没看清坐在屋中那人的样貌,已觉出一道锋锐的目光忽地刺到她身上,只道是那老太医到底为着摔伤的事还有怨愤,忙往庄和初身后掩了掩。
庄和初进门便遣退屋内外一应当差的人,才将躲在他身后的人引上前。
千钟怯怯从庄和初背后探出半个身,也不敢抬头直视,正要向座上的人道一声谢老太医,却听庄和初语声淡淡地引荐道。
“千钟,见过皇城探事司总指挥使,谢司公。”
皇城探事司,谢司公?
千钟愕然一惊抬眼,撞见一张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孔,一套备好的见礼话顿然滞在唇齿间,一声也使不出来。
这人……
那道打她一进门就刺来她身上的锋锐目光不知何时已化为和善一片,盈盈地流转在一双因年迈而浑浊的眸子里,晦暗不明地望着她。
苍老的面庞上沟壑纵横密布,显不出什么波澜。
“这么说,”那目光只与千钟接了片刻,便淡淡朝旁一转,“司中之事,你已全让县主知晓了?”
庄和初一袭轻便袍服,垂手颔首而立,如常的恭顺中分明透着一股此处由他做主的从容。
“昨夜在内廷杀人取命,便是有皇上准允,也终究于行事上多有不便,若无县主协助,难得圆满。下官不敢专功,亦不敢乱了司中律例,特请县主前来,当面向司公陈情。”
天光清朗,穿窗而入,将室内映得一片亮堂。
方才这道瘦小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谢恂便一眼看了个清楚,已由着她定定看了自己这么许久,少年人眼力更佳,想来该看见的已经全都看见了。
“县主怎这样看着我?”谢恂眉目一弯,和善地问道,“可是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千钟恍惚回神,磕巴了两声,才慌忙道:“我、我是看您实在面善!您生就一副菩萨相,定是大慈大悲,高福高寿,您、您……”
说着,千钟话音微微一哽,一低头,端端正正跪下了,俯首便叩,“您一定福海寿山年年旺,百子千孙代代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