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庄和初不只是个高手,还是心细如发的高手。
冰凌是执在手中使用不假,但若想发挥兵刃之力,必得配合身法,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急剧的变化,只够冰凌倒手,绝不足以做身法变换。
是以来人甫一刺来时便使的是配合下一击的身法。
只这一点发生在视线之外的别扭,就足够庄和初在第一击刺出之前便将这一招间的虚实了然于心了。
几乎就在这一击刺来的同时,庄和初已凌身而起。
来人眼前遽然一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条被扣住的手臂已随着一个鬼魅般匪夷所思的力道反拧于后,登时痛彻半副身躯。
下一瞬,这痛感就忽地轻了不少。
不是那落脚在他身后的人慈悲地松了手,是更重的一击紧接受在膝窝处,相较之下,肩臂处这一拧已完全不值一提了。
吃痛之下,两腿一软,直跪于地。
那一击刺空的冰凌也“啪”一声脱手掉落地上,粉身碎骨。
“等等……”跪地之人压低声量疾呼,“你可知我是何人!”
月初只有一痕银钩在天,但宫中各主路灯火明灿,这一处受及泽被,也足够将一切看清了。
其实不必去看,庄和初也一清二楚。
是刚才殿中乐班里抚琴的那名乐师。
庄和初方才奏曲用的就是他的琴,宫人往下撤琴时,为免太过冷场,乐班已在示意下开奏,所以这一曲里就没有这张琴与它的主人什么事了。
在这一曲结束之前,无人会在意这琴师的去向。
便是有人觉察他不在,一个暂时不必上场的琴师离场休整片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好像这一堆山茶花中悄然间少了一盆,谁会在意?
庄和初一手反扣他肩臂,一脚踏在他膝窝,两个力道一上一下,便将这挟着一身阴寒杀气袭来的人牢牢禁锢于地。
力道如钳,开口却温和可亲。
“你是自我琴曲中识出暗语,到这里与我见面的人。”
“不错。庄大人方才琴曲中有一段重复了三遍,照我南绥昨日献礼时与您约定之法,解出暗语为‘东行十丈,山茶丛中’。我便是南绥使□□来与庄大人相见之人。”
琴师说着略挣了一下,仍未觉出有分毫松动,又将话往客气处转了转。
“庄大人果真心细又胆大,想到南绥使团或许对宫中不熟,冒险挑了这方便找寻之处。在下适才冒昧出手非心存歹意,只是想探一探,庄大人在智计之外可也有足够的身手,否则,南绥岂敢以要事相托?”
话音甫落,背后忽传来一声轻笑。
温煦,谦和。
若非背后再无第二个人的气息,他绝不会相信,这话音与那两处仍紧紧钳在他身上的力道是出自一人之身。
“南绥擅音律,尤出琴师,我朝乐坊中不乏南绥乐人。你是南绥人不假,但你不是南绥使团的人。”
庄和初徐声道:“你是受裕王指派,来此冒名顶替,引我上钩的。”
话是审判的话,可语声依旧和气,和气得让那被他押跪于地的人好一怔愣才回过味儿来。
“您这是也要试探一下我吗?”琴师失笑。
“没必要。”背后话音里的笑意略略一深,“你虽不是南绥外使的人,但方才琴曲里的那句暗语,确实是留给你的。我来这里,等的也是你。”
琴师一怔,旋即无奈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