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浑身胆怯,倒也一步没退。
显然是有个非来不可的因由。
那浑身怯怯的人到底是随着侍女迈进门来,一路低垂着头走上前,许是来前受过什么指点,不再像往日那样跪下就磕头,只向座上有模有样地福了福身。
“梅氏千钟拜见裕王,王爷新岁百世如意,万事吉祥。”
谢宗云和先前在这里伺候的仆婢已尽皆被差了出去,萧明宣又挥退那送人前来的侍女,偌大的厅中就只剩他们二人。
千钟礼毕,一时没听见座上人出声,也不心急,只老老实实颔首站着。
萧明宣手里捧着茶,一时没作声,只听得那座旁茶炉中火舌将壶底舔得滋滋作响,时有炭火燃爆的哔剥声,一跳一跳的,像是什么专门磨人胆气的酷刑。
厅里地龙烧得旺,热气自地面源源不绝地往上冒着,可耐不住大门开敞,寒气从背后阵阵扑涌而来,千钟身裹厚斗篷,也免不得觉着越站越冷。
一直站到鼻尖儿都发凉了,才在一阵悉索碎响后,听见那比夜色还沉的话音伴着徐徐踱步声朝她过来。
“你可知道,本王府中这一处,为何叫无回堂?”
千钟一愣,无回堂?
她进门前看得清楚,那檐下匾额上的三个字分明是“步云堂”。
步云,就是平步青云的步云。
这座上人的心眼儿恨不能比滚沸茶汤里翻腾的泡泡还密,怎么可能会记错自家的门匾?
这是不知她已识得些字,有意糊弄她,还是打哪听说了她学字的事,有意摸她的底,千钟一时辨不出,但无论是哪一种,显山露水都不是好主意。
千钟心里转了几转,到嘴边就只怯怯说了声不知。
“无回,便是有来无回。既进到这里,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萧明宣说这话时,负手围着她踱了一圈,那森然阴冷的话音也围着她打了个转儿,千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里反倒一下子踏实了。
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那九成九就只是吓唬人的。
千钟心头一定,脸上忙做出一副惊惶样子,吹得发凉的两手在身前绞着,颤声道:“王爷您、您别吓唬我了,年关里沾血,可不吉利!”
“本王手掌杀伐之权,岁初沾血,叫开门红,正是大吉。你这小叫花子,不识抬举,屡屡给本王惹麻烦,这岁初大吉之日,就给本王润润鞭子吧。”
说话间,萧明宣负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出来,也伸出他回府时顺手带进这儿来的那根打马的鞭子。
话音甫落,鞭子陡然扬起,遽尔一落!
疾影挟着厉风在眼前寸余处飞掠而过,擦着千钟身上斗篷滚边的毛峰,重重击在地上,“啪”地一声大响。
千钟惊得连退两步。
萧明宣分明瞧见她膝间软了一软,可到底还是挺住了。
人站得直,嘴上却不硬,颤声里又多了抹哭腔,听来别有一般委屈。
“我这条命,您想取便取吧。但满大街的那么多人瞧着我一路到您这来,我这条命要是断在您这儿,又给您添了麻烦,您可不能再怨我了!”
“这有什么麻烦?”萧明宣凤眸微眯,垂手一敛鞭梢,唇边勾着道戏谑的冷笑,缓缓向前,将她退后的两步补满。
“就说,你受大皇子唆使,欲趁登门贺岁之机行刺本王。本王因念你是个弱女子,未曾搜身就让你进了门,险些为你所伤,故而斩杀。”
她来行刺裕王?
千钟还为这荒谬绝伦的说辞诧异着,一把匕首已自那编排说辞的人袖间铮然抽出,白刃一转,刀柄就朝她手里塞过来。
进门不搜身,竟是在这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