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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氏的到来（第2页）

约莫半柱香后，马氏含笑姗姗而至，落座于李玥寰对面。

“许久不见了，巫女姑娘。”

酒馆内光线昏暖，空气中浮动着粮食发酵后的微醺甜香与炖肉的醇厚气息。其他桌的谈笑低语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地传来。

李玥寰抬眼看着对面从容落座的马氏。妇人今日穿着一身寻常的藕色布裙，发髻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边，比起朝歌时那份刻意经营的热络，更添几分真实的、沉淀下来的风韵。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深邃，看人时总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悲悯的洞察。

“许久不见，大祭司。”李玥寰开口，用了那个更本质的称呼，声音平淡。

马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抬手为李玥寰斟了半杯清茶，又为自己满上：“朝歌待着也无趣。况且，有些线头，离得近了，才看得清脉络。”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谈论天气：“这泾阳虽小，酒却醇厚，消息也杂，是个不错的地方。”

“线头？”李玥寰接过茶杯，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比如，昆仑山麒麟崖下，突然断了的那一根？”

马氏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笑意未减，眼神却深了些许。“巫女姑娘果然敏锐。那件事……动静着实不小。”她抿了口茶，目光掠过李玥寰的脸，像是在评估她知晓多少：“三界都在猜，是哪只‘手’捻断了那根线。玉虚宫？某个嫉恨的门人？还是……别的什么？”

“手或许有很多，”李玥寰看着她：“但动机各不相同。对玉虚宫而言，那更像是一步废棋，甚至臭棋。除非，他们想要的就是彻底激怒截教，让局面彻底失控。”她停顿，观察着马氏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以我的理解，失控通常不是最高效的选项。除非……失控本身，就是目的。或者，是为了掩盖更深层的目的。”

马氏轻轻转动着茶杯，盏中清亮的茶汤漾开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仿佛永无止境。“很有趣的推论。”她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赞赏的叹息，但那叹息底下，却压着更沉重的东西。

她抬起眼，目光不再游移，而是直接、专注地落在李玥寰眼中：“但是很不走运，事实比推论……要麻烦得多。”

她脸上的笑意终于淡去，不是消失，而是沉淀成一种极深的、近乎疲惫的底色。眉宇间细细的纹路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那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某种长久背负、难以言说的重压所刻下的印记。那深深的担忧不再只是眼神里的情绪，它弥漫在她整个人的姿态里，让周遭昏暖的空气都仿佛凝滞、冰冷了几分。

马氏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李玥寰，看向某个遥远而可怖的图景。酒馆昏暖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份惯常的从容风韵被一种深重的疲乏与凝重取代。

“申公豹。”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诅咒，“他和他所聚拢的那一批……最激进、最绝望的混裔，正在筹备一场仪式。”

李玥寰眼神一凝：“仪式？”

“一场召唤。”马氏扯了扯嘴角，笑意冰冷而苦涩，“召唤创造吾等族群的那位……‘伟大存在’。或者说，吾等源头意志的显化。”

李玥寰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这种事情，并非首次。”马氏看穿了她的想法，继续道：“在漫长岁月里，总有一些族人无法忍受这种‘无目的’的漂泊与隐匿，渴望一个明确的‘旨意’，一个终极的‘归宿’。他们试图通过各种方式，呼唤、祈求、甚至强制那个创造了我们却早已沉寂或离去的意志重新降临，给予我们‘意义’。然而每一次，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我的老师曾推论，那位存在的本身，就非吾等所能承受。”

“但这次不同。”李玥寰陈述道。

“这次，极其不同。”马氏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面上划着无意义的线条：“时机太糟了。封神杀劫，天地气机紊乱如沸，煞气盈野，正是最易扰动虚实、连接莫名存在的时刻。更可怕的是，各方圣人已然下场，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申公豹他……他根本不在乎！”

马氏的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惊悸：“他疯魔了！他不仅不顾忌圣人，他甚至……试图利用圣人门下弟子，利用这场杀劫本身积聚的血气、怨气、魂魄之力，作为仪式的柴薪与坐标！他要在这片被圣人目光笼罩的战场上，点燃召唤的火炬！把那个可能存在的、不可名状的东西，直接拉到这个已经被劫气充满的天地间！”

李玥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许多之前零碎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

“……所以，截教弟子。”李玥寰缓缓说道，声音有些发干：“一个接一个，明知可能身死道消，却还是前赴后继地踏入西岐这个泥潭，除了同门义气、受申公豹蛊惑，恐怕还有更深层的原因。申公豹，他是不是已经……控制了一批截教弟子？不是简单的说服，是更根本的，通过你们混裔的意识网络，或者别的什么手段，影响了他们的心智，甚至……将他们当成了仪式所需的‘材料’或‘锚点’？”

马氏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睁开，眼底是深深的无奈与悲哀：“他做得比那更隐秘，也更恶毒。”

马氏没有明说，但是李玥寰彻底明白了马氏那句“麻烦得多”的含义。

这不仅仅是一个阴谋，这是一场在圣人眼皮底下、以天地为炉、以万仙为柴的疯狂献祭。

酒馆里依旧喧闹，隔壁桌传来酒客酣畅的笑声。但李玥寰只觉得那声音遥远而扭曲，像隔着厚重的玻璃。她看着马氏眼中深不见底的忧虑，仿佛看到了申公豹所点燃的那把火，正以扭曲的姿态，在封神战场的阴影里，悄然蔓延。

就算抛开圣人层面的干预和后果不谈，疯狂的信仰本身，就是最可怕的力量。很多原本温和善良的人，陷入信仰疯狂后往往做出各种让人神憎鬼厌的事。

申公豹就是这样，那些截教弟子想必是信任他，亲近他的，但是他看着那些被利用的截教弟子，甚至看着他自己的追随者，眼中没有怜悯，只有狂热。在他心里，所有的牺牲，所有的混乱，所有的罪孽，只有将在‘伟大存在’降临的那一刻，得能到真正的意义。

为此他不管不顾，不惜一切。

“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阻止他的吗？”李玥寰问道。

马氏苦笑：“申公豹的网已经伸到了圣人座下，那么我就不能继续困守朝歌。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他对截教弟子控制到了什么程度——

云霄仙子那里估计没办法，碧霄琼霄两位仙子在九曲黄河阵也灰飞烟灭，我需要找到赵公明的安葬之所，检查他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