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切斯特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的。
没有巴勒莫暖和的阳光,湿润的空气,和时不时拂面的海风;睁开眼,有的只是漫无尽头、不分昼夜的白色。
时钟的指针走向十二。他慢吞吞地理好衣服,洗漱,再拿上中午份的伙食。
「你不打算告诉他你的身份了吗?」0174有些忧心。
「“又有什么意义呢?”」阿尔切斯特扒拉口饭,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骸昨天的口吻,「小孩那么讨厌黑手党了,告诉他不是徒添烦恼?」
「他想要情报,就告诉他情报;他想离开这里,就帮他离开。」说着,他环顾了下四周——铜墙铁壁,「小孩最希望的不就是逃离这里吗?」
骸君,一个早熟得可怕的孩子;虽然还有些稚嫩,但言辞间有意无意的蛊惑与操纵已经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惊。
昨日倘若换成任何一个痛苦难捱、不谙世事的小孩,怕是都要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了。只可惜阿尔切斯特离孩子这个词已经太远;更何况,他对这般威逼利诱最熟悉不过了——
孤立无援的处境,走投无路的绝望,再佐以些许温情的陷阱。勒在脖子上的细线愈发收紧,他们却错把被迫张开的嘴当作得以呼吸的信号。
他早就没有这样愚蠢了。
「那你要跟他一起离开吗?」0174问。
「我会把他送出巴勒莫,或是安置到其他安全的地方。」阿尔切斯特只是这样答道,「艾斯托拉涅欧已经自顾不暇了,要不是他们安排给他的能力似乎还挺厉害,这件事应该会更简单。」
想着,阿尔切斯特又叹了口气——他美好的西西里度假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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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实验室由庄园原先的酒窖改造而成,在这个还没转暖的时节,对于小孩们而言实在有些寒冷,实验室岁面积很大,但这其中属于他们的区域也并不太多:睡觉修养的休息室,用于洗漱的清洁区,打发时间的活动室;以及,大家最深恶痛绝的,实验室。
来到这儿的第四天,离下午的检查还有些时候,阿尔切斯特头一次有空在这里好好转转。
昨天六道骸离开后,他便和这里的成员交待:不必再派人盯着他,不要限制别人和他的交流,有什么事他会来找他们。
好的,好的。对方恭敬道,像是完全不知道有人来过。
无处不在的视线确实消失了。阿尔切斯特推开活动区的门,还没看清屋里的状况就听见了小孩们的笑闹声,吵吵闹闹,此起彼伏。
屋里大概二十个孩子左右的样子,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搭积木,读书,拼拼图或是其他。实验的阴霾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们,大家脸上仍洋溢着纯粹、快乐的笑容。
离门近的小孩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停下手中的玩具,又因看见的是生面孔而不知作何反应,只好眨巴着眼睛望着阿尔切斯特。本来喧闹的房间就这样陆陆续续地安静下来,大家好奇地注视着这个新来的小孩。
“大家好啊。”虽惊诧于小孩们的喜悦,阿尔切斯特仍然扬起一个笑。
沉默。孩子们和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下眼神,犹豫着没开口。
但很快,一个小孩站了起来,他歪着脑袋,身子往前凑了凑:
“哈?你是新来的那个家伙吗?”
讲话的是一个金发男孩。头发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有些长,不羁地向四面八方翘着。
最瞩目的是他脸上的一道细疤,从鼻梁上横过,贯穿了整张脸蛋;配上高高挑起的眉毛,乍一看还有些凶乎乎的——如果忽略他额前横七竖八的发卡,和那双小狗一般圆溜溜的眼睛。
“嗯……嗯!”阿尔切斯特一边点着头,一边往屋子里滑了几步,“我叫Gennaro,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小孩们叽叽喳喳起来。
他就这样真诚地望着小金毛。小金毛则上上下下打量他几下,然后侧过脑袋,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可以。”他言简意赅。
“这个给你。”而后他伸出胳膊,手中抓着一个才组装好的模型——一条小小的、绿色的塑料龙,背上还支棱着一副僵硬的翅膀。
「玩具?」阿尔切斯特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也是。这才是小孩子该玩的。」
像骸君一般早慧的小孩,或Gin那样把枪扔给孩子的大人都是极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