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花厅,文天祥由唆都引导,弯弯曲曲绕到后面一个小院,送进一个一室一厅的房舍歇息。唆都辞去后,一个俏丽的丫头把床铺收拾好,与他宽衣。文天祥这一天也累了,他像所有官员一样,晨起待漏,都有午休的习惯,加上他刚才骂吕文焕痛快淋漓地发泄了一通,很费了一些气力,于是在那雅致温暖的卧室里,不觉陷入香甜美梦。
文天祥沉沉一觉醒来,发现室内昏暗,他大吃一惊,跳下床,拉开窗帘,看外面天色已经是申时。他赶紧穿衣。
丫头听到响动,掀开门帘进来。文天祥埋怨她不唤醒他,让他误了会议。丫头说唆都大人吩咐的,伯颜丞相说了今天休会,让文大人好好歇息。文天祥松了口气。他穿戴整齐出门,丫头说要他只在院子里走动,他没有理会。出院门时他被两名佩刀小兵拦住,说是军营重地,不许随意走动。他说他要去见宋的同僚,小兵不理。他气得说要见伯颜,小兵亦不理。小兵的阻拦冲不过,讲理讲不通,要见伯颜不可能,扯来扯去,文天祥大发雷霆闹了起来。
这时,唆都闻讯赶来,他带来了张弘范。在路上他告诉张弘范,上午会晤时,伯颜见文天祥举动异常,怕他回到宋的朝廷会阻碍投降,滋生事端,故不放其归去。
文天祥见二位酋领进来院里,多少可以讲理,就责怪他们不该扣留软禁自己:“我们数人乃南朝大臣,应尔方之邀前来会晤,大事谈毕就该放归,为何扣留吾等?”
唆都答道:“其他人都已归去,独留丞相一人在此。”
文天祥大惊:“此是为何?”
“伯颜丞相说,君乃宋之重臣,两国之间许许多多的事情要留丞相在此常常交谈。”
“上午吾已言明,吾非丞相,只一资政殿学士。丞相有吴坚大人,他乃为主之人。”
“吴大人年事已高,体弱多病,不宜留此。”
“休得胡言诳我。我知道伯颜见我反对投降,言辞激烈,嫉恨于我,故扣留我在此。此非待来使之道,只有尔等化外之人才会做出。”
“伯颜大人说了,此非扣留,只是款留,以便与君勾当大事。若说扣留来使,尔朝扣留我翰林学士郝经一十六载又是怎么说?”
面对这样的责问,文天祥乱了阵脚:“那是奸相贾似道欺上瞒下所为,朝廷并不知道。”他转而问道,“其他人都归去了,我的护卫呢?”
“他已经随其他人回临安去了。”
“胡说,他是绝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你们立即带他来见我,见不到他我不与你们善罢甘休。你们北人如此不讲信义。”
唆都无法,只得吩咐把张弘毅带来。
张弘毅被五花大绑地带进院子来,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一进来看到文天祥就问:“大人,您还好吗?”
“吾尚好。”文天祥问,“谁把你打成这样?谁敢捆他?还不与他松绑!”
元兵得到唆都的示意后给张弘毅松了绑。
张弘毅与文天祥诉说:“我们这些随从一进到这里就被解除武装,集中在一起。吃过午膳后他们把我们与各大人集合在一处,放归临安。我一看没有大人,就不肯走,一定要见大人。吵吵闹闹,推推搡搡地,他们就打我,还把我捆起来。”
一元兵说:“你不说你好厉害的,打伤了我们几个人。”
文天祥大怒地说:“你们真是野蛮。我要你们拿水来与他洗,拿药来给他搽。”
文天祥把张弘毅扶到屋里坐下,水和药送来后,那丫头与他拭洗涂药。张弘毅告诉文天祥他的剑被收去了。
“你怎么会让他们把剑收去?那么宝贵的剑,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啊!”
“是啊,我给大人看过,是我随身佩戴的。各位大人的随从一二十人,进来时武器都被收了,说是暂时代为保管,离开时归还。众人都交了,我独自无法反抗。”
“这也是无法,只好等离开时索回。你是为何被打了?”
“我们这些护卫随从中午吃饭休息一会以后就有当官的人叫我们走,说是回临安去。来到营门,我见到各位大人准备离开,有的上了车。别的随从找到了他们的长官,我却找不到大人。我问元兵当官的,他们说大人你有事需要留下来,让我独自先回去。我大吃一惊,担心大人遭到扣押或有什么不测,一定要见大人。他们见我闹,就捆了我。”
“好了,好了,我见到你也放心了。”
文天祥在室内踱来踱去,一筹莫展。唆都和张弘范早已离去。侍候他的丫头在院子里,院门外有守卫。天色已晚,丫头侍候他们吃过晚餐,盥洗毕,就自去歇息。
张弘毅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来报告说,寓舍周围有兵守卫,潜逃不可能。两人只得上床就寝。
次日,唆都来看文天祥,表面上礼仪有加,嘘寒问暖,问有什么需求,可每当文天祥提出要见伯颜,他就搪塞说不在营里,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文天祥无奈,只有适应软禁的生活。他每天读书写诗,叫唆都送来杜甫的诗集,还有《黄庭经》等道经细心阅读。唆都请一叫信世昌的文人来同他谈诗聊天。文天祥指导张弘毅读诗作诗。张弘毅进步很大,以后他就称文天祥为“师相”。
他们正月二十到元营被囚禁,二月初八被押去北方,失去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