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个街角找到了“新发建筑工程”的招牌。店面很小,玻璃门上贴着“专接装修、水电、小型工程”的字样,已经褪色。
推门进去,铃铛响。店里只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趴在桌上打盹,听到声音抬起头,睡眼惺忪。
“老板,接工程吗?”陈奕妍问。
男人打量他,目光在西装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戒备:“咩工程?边个介绍你来?”
“没人介绍。”陈奕妍在对面坐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纸,推过去,“我自己画的,想问问报价。”
那是一张简单的平面图,是一个三十平米小单位的改造方案——把厨房和客厅打通,重新布置水电,加装一个简易的浴室隔间。
男人拿起图,看了几眼,又抬头看陈奕妍:“先生,你系设计师?”
“学过一点。”陈奕妍说,“你就说,按这个做,要多少钱,要多久。”
男人拿出计算器,按了一会儿:“连工包料,一万二。二十日完工。”
“太贵。”陈奕妍摇头,“材料我自己买,你只出人工和工具。多少?”
男人皱眉:“自己买料麻烦多多,到时缺呢样少那样,我点做?”
“我会备齐,按进度配送。”陈奕妍语气平静,“你报价。”
男人又按计算器:“人工……六千五。十五日。”
“五千。十日。”陈奕妍说。
“痴线!”男人几乎跳起来,“十日点做得完?又要拆墙又要改水电——”
“改水电不用动主体结构,开槽埋管三天足够。拆墙一天,砌隔间两天,批荡贴砖三天,最后一天清理。”陈奕妍语速平稳,“材料我提前备好,工人你至少有两个熟手,一个学徒。十日,每天做十个小时,够了。”
男人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
陈奕妍从怀里掏出钱包,数出十张五百元港币,放在桌上:“五百定金。你做,我每日来看进度,合格就付当日工钱。不做,我找别家。”
静默了几秒。
男人看看钱,又看看陈奕妍,最后一把抓过钞票:“做!几时开工?”
“明天。”陈奕妍站起身,“上午八点,地址在这里。”
他又放下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男人在身后喊:“喂!你叫咩名?点称呼?”
陈奕妍回头:“姓陈。叫我陈生就行。”
接下来的十天,陈奕妍每天上午八点准时出现在深水埗那个小单位。
房东是对老夫妻,儿子移民了,想把旧屋翻新租出去。陈奕妍用比市价低两成的价格签了两年租约,条件是允许他改造。老夫妻乐得省心,拿了钱去女儿家住。
工程队是“新发”的老板老黄亲自带队,一个老师傅,一个年轻伙计。头一天,老黄还想偷懒,被陈奕妍盯着,硬是按要求在墙上弹了墨线,量了三次尺寸才开始动工。
“陈生,你使唔使睇得咁仔细?”老黄抱怨,“我做咗二十年,闭着眼都识做啦!”
“闭着眼做,和睁着眼做好,是两回事。”陈奕妍蹲在墙角,用手指抹了抹开槽的深度,“这里浅了半公分,水管埋进去会凸出。重做。”
老黄脸色难看,但没说什么,让伙计返工。
第三天改水电,陈奕妍从早盯到晚。老师傅布管时,他忽然开口:“这根冷水管和热水管距离太近,以后热水会散热太快。隔开五公分。”
老师傅一愣,低头看看:“系喔……你点知?”
“热胀冷缩,物理常识。”陈奕妍说。
从那之后,工人们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不再觉得他是个有钱没处花、瞎指挥的外行,而是真的懂行。
陈奕妍也确实懂。他卷起袖子,和工人一起搬过砖,一起拌过水泥。手上的茧子重新磨出来,西装裤溅上泥点也不在乎。中午和工人一起蹲在楼道里吃盒饭,听他们抱怨工钱低、老板抠、孩子学费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