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折扇,想给自己扇扇风压惊。
只听哗啦一声轻响,折扇刚一展开,原本残破不堪的扇面便在风中彻底化作了飞灰,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扇骨凄惨地被他握在手里。
穆景望看着手里的几根“木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语气更加哀怨了:“唉,可惜了我这把名家手笔的扇子,花了多少银子才买来的,没想到最后为了救仙君的心肝宝贝粉身碎骨了。持月仙君作为名门大派的守境使,每个月收到的供奉肯定不少吧?能不能从指头缝里漏一点点出来,给我报销一下扇子钱?”
持月随手掏出一个储物袋,丢给穆景望:“够你买一百把。”
沉甸甸的储物袋砸到了他断掉的肋骨,他不由得捂住了胸口,但是看到持月的脸色他还是硬生生把闷哼咽了下去。
说话间,几人已穿过云层,落在了药峰脚下。莳花谷内设有禁空大阵,即便是守境使也不得例外。持月收起灵力,将背上的化风行往上托了托,迈步踏上了那条蜿蜒入云的长阶。
两旁是漫山遍野的悠心兰,蓝白相间的花瓣随风飘摇,晚风卷着花香扑面而来。这种兰花有安神定魂的功效,往日里,只要踏入这片花海,无论多狂躁的灵力都会慢慢平复。
可今日,持月却觉得这花香浓郁得令人窒息,她只想快点逃离。
她的脚步很沉,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像是在丈量生与死的距离。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微弱却急促,一下一下,透过薄薄的衣衫,几乎与她的心跳重叠。
身后传来穆景望踩断枯枝的声音,还有他不知死活的嘀咕:“这破台阶怎么这么长……哎哟我的肋骨……这要是走上去,我也得废半条命……”
她心无旁骛,听不见穆景望的怨声载道,她只想尽快赶到药峰那个竹屋,背上少年平稳的呼吸是她唯一的慰藉,证明着他还活着。然而,就在行至半山腰时,一声几不可闻的的梦呓,却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师姐……对不起……”
持月脚步一顿。
这句话……
几百年前那个血色的雨夜,他也是这样伏在她背上,用同样微弱到快要消散的声音,说了同样的话,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他在她背上沉睡着,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侧。
他在她背上沉睡着,冰冷的嘴唇贴在她耳畔。
她踏过莳花谷的长阶,晚风卷起漫天花雨,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她跪过莳花谷的长阶,暴雨混杂着血水,顺着她的衣摆往下流。
“师姐……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遍。
她的心头却突然涌上了一股庆幸感。
这次一定会救下你。
现实与回忆在眼前疯狂交错,却并未让她的脚步有半分凌乱,相反,她快得像是一道划破花海的残影。
哪怕是在这种几近崩溃的边缘,她依然保持着令人心惊的控制力。托着穆景望的那道灵力稳如磐石,只是因为速度太快,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一直在旁边吱哇乱叫,听得持月心烦意乱,直接抬手给他上了个禁言。
眨眼间,那扇熟悉的竹门已近在咫尺。
竹屋一如既往的平静,篱笆上爬满各色药藤,黑猫在篱笆的阴影下懒洋洋地团成一团乌云,房顶上的雏鸟正接受着父母的喂养,院子里还晾晒着她上次带回来的白日毒缕。
一切都和她上次离开时一样。
持月身形骤停。
没有丝毫缓冲,那股裹挟着穆景望的灵力随之消散。穆景望脚下一软,虽然没摔个狗吃屎,却也被晃得踉跄了几步,扶着旁边的篱笆才勉强站稳,篱笆下的黑猫被他吓得窜进草丛中不见踪影。
还没等他缓过那阵眩晕,耳边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持月甚至没有伸手推门,直接裹挟着满身寒气,一脚踹开了竹屋的大门,各种药草混杂在一起的芳香扑面而来。
“持月,这是涤云庐今年被你踢坏的第几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