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那样的豺狼,又岂会真的放虎归山?
所谓的“安享尊荣”,不过是更体面一点的囚笼罢了。
但此刻,她不能將这最后一丝幻想也戳破。
何皇后將他紧紧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著他的后背。
“好,好,都听祚儿的。我们把这天下还给他,只求他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母子二人相拥垂泪,在这死寂的宫殿中,他们的哭声都显得那么微弱而无力。
就在这时,殿外有內侍尖细而突兀的声音通报:“启稟太后、陛下,枢密使蒋玄暉求见。”
这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割断了殿內悲戚的气氛。
何太后身体一僵,猛地推开儿子。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头的哽咽,飞快地用袖口擦乾脸上的泪痕,又替李柷整理好微乱的衣襟。
她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软弱,重新戴上了那张端庄而疏离的太后假面。
她立刻明白,自己白日里在凤床上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朱温这是派他的心腹来商议具体事宜了。
“快,快请蒋枢密进来。”
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情绪。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蒋玄暉迈著大步走进积善殿,他扫了一眼殿內这对孤苦无依的母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见礼之后,他果然直接挑明了来意,没有半句废话。
“太后,陛下,大王之意,想必二位已经明了。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还请陛下早日决断。”
他將篡逆之事,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是为了天下万民著想。
李柷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赶忙接口道:“蒋枢密放心,朕……我明日便写下禪位詔书,劳烦枢密转呈魏王。”
“不可!”
蒋玄暉却断然摆手,打断了他。他看著眼前这对惊弓之鸟般的母子,一种智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等妇人孺子,如何能懂帝王大略?
他清了清嗓子,拿出朝廷重臣的派头,沉声道:“陛下,禪位乃国之大典,岂可如此儿戏?一份詔书,诚意不足,亦不足以昭告天下。”
“依臣之见,不若留待半月之后的郊礼大典。”
听到“半月之后”这四个字,何太后与李柷对视一眼,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半个月,对於命悬一线的人来说,太长了。
夜长梦多,谁知道那个喜怒无常的屠夫会不会在此期间改变主意?
蒋玄暉將二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嘴上却摆出一副为他们著想的忠厚模样,沉声劝道。
“太后、陛下不必多虑。郊礼乃天子祭天之大典,是朝廷最隆重的祭典。到那时,在京的文武百官、宗室藩王皆会齐聚观礼,万民瞩目。”
“若能在彼时,陛下当著天下群臣之面,亲將传国玉璽与禪位詔书一併奉於魏王,再行三辞三让之礼,方能彰显陛下禪让之德,亦能让魏王名正言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如此,才是一场体面的禪让,才能保全皇家最后的顏面,更能让天下人看到大王的宽仁,確保二位日后安享尊荣。”
“此事,急不得。”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画了一张“安享尊荣”的大饼,又点明了不这么做就会“不体面”,后果难料。
何太后心中冰冷,她知道这不过是朱温为了名声而导演的一场大戏,她们母子只是戏台上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