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孩子又纷纷点点头。
瘦老头:“这是你们体内肾上腺素在起作用,淘气使你们产生兴奋感。一般来说,是男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普遍现象。”
吕鹏:“你是说我们都有肾病?”
瘦老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后再讲给你们听吧。我现在要说的是,咱们之间立个君子协定怎么样?”
吕鹏:“怎么协?怎么定?”
瘦老头:“你们别祸害我的园子。我也许……活不过今年冬天的。我在园子里种了土豆、豆角、茄子、辣椒、西红柿、黄瓜……总之种了不少菜。不小的一片园子是不是?秋后一定能收挺多。如果你们不祸害园子,秋后收的菜全归你们,行不行?”
孩子们皆大点其头。
瘦老头:“如果我死得更早,连秋天都没活到……那时,我窗前门前种的花,就该打籽了。我还想拜托你们,把花籽捋下来,包在小纸包里,交给接替我的人,嘱咐他明年春天还要种。这处路口最应该有一丛丛花开着,过往行人看着,那多好啊!……我能信任你们吗?”
孩子们又点头。
瘦老头:“真是些好孩子。我的亲人刚给我寄来邮包,分你们点儿吃的尝尝新鲜吧!”
两块板拼成的桌上摆着纸盒邮件,他将手伸入纸盒,抓出一把小塑料袋儿,一一分给孩子们。
他们头一次听到大人夸他们是好孩子,也头一次被一个大人所信任。离开道班房时,心里都觉得暖暖的。
孩子们在路上站住了,各自看手中的小塑料袋,每一个塑料袋上都印着醒目的“榨”字,下边的“菜”字却很小。
吕鹏:“晓鸣,这是什么字?”
范晓鸣:“我也不知道。”
季家兴:“数他认字多点儿,他都不知道,别问我们了啊!”
吕鹏:“你以为我还会问啊……”——撕开小袋,捏出一条榨菜往嘴里塞。
谭克俭:“先别吃!……他可是个老右,会不会存心害咱们?”
马不停:“说得也是。”
吕鹏犹豫一下,断然地:“我觉得那老头儿没坏心眼儿,豁出去了!”
他嚼起榨菜来,连说:“好吃!好吃!……”
其他孩子纷纷撕开小袋也吃起来,皆言好吃。
当年,北方人连“榨菜”两个字都没听说过,好吃的榨菜一下把孩子们肚子里的馋虫给勾活了。一个个仰起头,将小袋里的榨菜往嘴里倒,嚼出一阵阵响声……
范晓鸣家——范母扎着围裙在灶间贴饼子。范晓鸣进入,神秘地:“妈,闭上眼睛!”
范母:“这孩子,一野又野了一上午,才进家门让我闭上眼睛干什么?”
范晓鸣:“闭上嘛!”
范母闭上了眼睛。
范晓鸣:“张嘴!”
范母张开了嘴。
范晓鸣将一条榨菜塞到母亲口中:“嚼。越嚼味儿越好。”——说罢,将小袋一攥,扔入灶口,跑进屋去。
进了屋的范晓鸣,从桌上的一个小书架上取下了《简用新华字典》,伏在炕上查起字来——小书架上除了那字典,再就全是“毛选”。
范母:“儿子,你给妈妈吃的什么呀?这要是拌着大米饭吃,非撑死人不可!”
范晓鸣:“等会儿告诉你!……我查到了——zhà!给你吃的是榨菜!……”
晚——吕鹏家,范母在跟吕母说话……
范母:“晓鸣说你家来亲戚了,榨菜是亲戚带来的,吕鹏给了他一小袋儿。我吃着好吃,所以来问问,是哪种疙瘩腌的,怎么腌的?”
吕母:“听你家晓鸣瞎说!我家根本没来亲戚……哎,他们不会是从哪儿偷的吧?……”
范母:“那倒不会。咱们的孩子淘是淘点儿,偷东西的事儿他们都是绝不会做的。这一点我相信他们。”
翌日——又是大好的一天。
道班房的窗子擦过了,裂纹的玻璃用纸条粘上了,破损的玻璃用碎玻璃拼上了。瘦老头在往道班房的木板上刷漆——他脚旁摆了几个油漆桶,看来是捡的。他用剩在各个油桶里的丁点儿油漆刷。
孩子们又来了,站在他背后看;他刷得很专注,竟没觉察到孩子们在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