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画家告别,严晓东在小赵的搀扶之下,不辨东南西北地往家走。
“大哥,你过量了吧?”
“胡说,仨人喝一瓶假茅台,我严晓东会过量?”
“假茅台那是酒精加水……”
“不加水也喝不醉我!”他一甩膀子,甩开小赵的搀扶。他的确没醉。只是因为佐酒之物不对口,有点儿烧心。
一路没碰见个行人。夜风习习,吹来一阵凉爽,他头脑清醒了许多。眼前,但见残垣断壁。那是一幢拆除得尚不彻底的旧楼废墟。一九八六年,不管人们怎么说,城市毕竟还在迅速地发展着、建设着、变化着,而且无可争议地是朝崭新的面貌变化着。
“咱们迷迷瞪瞪地走哪儿来了?”严晓东站定,四周瞅瞅,连盏路灯也没有。马路对面,一片空旷。是“都市里的乡村”还没被都市征用的菜地。
“我……也不知道……”
突然,废墟间发出一声女性的惨痛的叫喊。
“你听!”
“大哥,咱们快走!”
又是一声叫喊,分明是被掐住了脖子拼命挣扎着叫喊出来的。
“大哥,别管闲事!”小赵拖他走。
“放开我!”他大吼一声。一种强烈的解危救难的英雄豪杰式的冲动,顿时遍布他周身的每一根大小神经!城市,城市,你还算对得起我严晓东,终于给了我一次做英雄人物的机会!这个机会叫我严晓东等得好苦!“白领倒爷”甚至有些振奋地想。
他狠狠一掌将小赵推倒,如同一头凶猛的豹子,朝那片废墟冲跃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了结得极快。一个人持刀进攻他,搏斗中,那人哼一声,倒在地上蹬蹬腿,不动了。只不过两三分钟之内的事情。
忠心耿耿的小赵逃走了。
全部英雄行为的意义是,一位可能不但会遭到强奸而且可能会遭到杀害的姑娘得救了。
“妈的,装死!”
他踢歹徒一脚,啐一口,从断壁下扯起缩成一团、瑟瑟颤抖的姑娘。
他十分沮丧,那歹徒竟不是他的对手。自己连点儿轻伤都没受,太缺少刺激性。两三分钟内的打斗一点儿也不过瘾,英雄主义色彩若有似无。简单到程式化概念化的地步——京剧舞台上武二郎就是这么打死一只老虎的。
很索然。索然得使他在那姑娘面前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他怪不自在地搀着那姑娘离开了废墟。
“你家住哪儿?”
“……”
“你怎么会独自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
“我送你回家吧?”
“……”
三问而不获一答,他也就不问。问多了,倒显得自己别有企图似的。
走到安全地区,他拦住辆出租小汽车,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钱包拍在那姑娘手中,望着她坐入小汽车,转身溜达溜达地走了……
小婉,你可别跟那个瘦猴似的导演睡觉!
远处,火车站方向,传来调度员的广播呼唤:“三零七次,三零七次,进第四站台,进第四站台。”
他这时才感到手有点儿疼,那歹徒的下巴够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