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到桌前,按了一下桌角的按铃,于是两名刑警进入,其中一名抓住彩凤的胳膊朝外带她。
彩凤挣脱,又啐了老张一脸唾沫,并对他乱挥胳膊,气焰嚣张地:“我就是抗拒!就是不交代!就是要抗拒到底!就是要让你结不了案受不了奖邀不了功升不了级!气死你这只老蛤蟆!……”
老张一愣一愣地连连往后退。
另一名年龄大些的刑警朝外挥了挥手,彩凤遂被强拖出去……
年龄大些的刑警看了老张一眼,无声地笑了,亦庄亦谐地说:“兜里没手绢?”——说罢掏出了自己的手绢……
老张光火地:“别惹我!小心我跟你翻脸!”——从对方手中夺过手绢,擦了擦脸,擤了一手绢鼻涕,将手绢朝地上一扔,大步跨了出去……
食堂。
刑警们在排队打饭……
他们相互议论着:
“不但拒不交代,还特嚣张!听说今天啐了他两口,骂他是老蛤蟆!”
“这样的,干脆甭审,趁早崩了算了!”
“上边限期破案,三天了,还没问出一个字,老张这次可又碰上较劲儿的了!”
他们中有人发现老张就排在后边,相互使眼色,收住了议论。
老张冷着脸,佯装充耳不闻……
老张占据着一张长桌的一端吃饭——他旁若无人,一勺接一勺大口大口地吃着,那样子根本不像一个人在吃饭,而像一台吞咽机在机械地吞咽着。
长桌两侧他的同事们,似乎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迫,一个个盯着自己面前的盘子碗,吃得鸦雀无声,气氛几近于肃然。
这时一个倒霉的家伙端着碗过来了,大模大样地往老张身旁的空椅上一坐,开口挖苦道:“我说老张,你到底审得出口供审不出口供哇?”
老张一口饭刚入口,停止了咀嚼,瞪着对方。
对方:“如果不行,就应该主动跟头儿打招呼,换个能力强的人接替嘛!别贪功心切,反而误了结案日期呀!”
老张缓缓站起,将一盆汤扣在对方头上,接着将吃剩的饭菜都泼拉在对方头上,并在对方头上擦了擦筷子、勺子,之后将筷子、勺子往自己上衣兜一插,扬长而去……
老张因而受到训斥。
局长批评他:“往同事头上扣汤盆子,太不像话!”
老张坐着,闷头吸烟。
“连那种年龄的一个女嫌犯都对付不了!你如果不能按期结案,叫我向上边怎么解释?”
老张猛抬起头,脖子一梗,语气极倔地:“你怎么知道我对付不了?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按期结案?”
他狠狠按灭烟,起身便走。
顶头上司被他顶撞得直眨眼……
晚上,老张在台灯下翻案卷。
**的女儿翻了个身,抗议地:“妈,灯晃我眼,烟还呛我,我能睡着嘛!人家明天还考试呢!”
老张不禁回头看女儿。
妻子:“你把头蒙上一会儿,啊?这案子对你爸爸很重要,关系到他升级、涨工资、咱家换房子呢!”
女儿:“那考试还关系到我升学呢!”随后赌气用被子蒙上了头。
老张面有愧色地掐灭烟、关了灯……
黑暗中——老张和妻子躺着低声说话。
妻子:“很棘手,是不?”
老张轻描淡写地:“有什么棘手的?小案一桩!不过就是……有点儿气人罢了!……”
他不愿和妻子多谈案子,翻过了身去……
彩凤进入了审讯室。
审讯室完全变了样子——首先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字幅不见了,满墙都是放大了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女人,年轻的、中年的、年老的,都在因为丢失了儿子、女儿、孙儿女、外孙儿女们而痛哭,而悲诉,而愤恨,而绝望。有一家一户的照片,也有单人的大特写。
这面墙上有照片,那面墙上也有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