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这样望着我?”
蕾蕾说:“阿姨,你什么时候和我爸爸结婚呀?”
雯雯不开口,目光中有着同样的问号。
她一时很窘,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蕾蕾,我揍你!”刘大文在外屋吼。
她朝墙上袁眉的大照片看去——阳光映耀着它。他的“小女孩儿”那永恒的甜美的微笑仿佛对这个已失去了她的家庭仍具有统治的意味。那是美的统治,那是魅力的统治,那是女性的温良贤惠的品格的统治。
她对“她”既深怀敬意,亦大不以为然。因为她确信好女人各有其美点。因为她确信自己是一个好女人。不但在男人眼里是个好女人,在女人眼里也是个好女人。并且,她确信,一种不寻常的品格,正在自己身上萌生着,形成着。如果“她”仍活着,“她”不过是一个美貌的贤妻良母,而她将会越来越是一个杰出的女性。美貌是逐渐衰老的东西,而品格能使人保持其更长久的魅力。是的,是这样的。她凝视着“她”,骄傲地想。她虽然预见不到自己将做成功些什么事,但她确信,在她生活道路的前面,肯定有许多事在等待着自己去做。在做成功一件又一件事的同时,她有着充分的信心使自己由一个好女人改变为一个杰出的女人。她不已经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女厂长了吗?她甚至觉得,袁眉那永恒的甜美的微笑中对她或多或少流露出了羡慕和钦佩。
可刘大文是睁眼瞎,他看不到这一点。这是他的遗憾,不是她的。她只不过替他感到遗憾罢了……
“雯雯,蕾蕾,走,跟阿姨到外边洗脸去!”见她们仍那么出神地望着她,她十分亲切地笑了笑,端起脸盆带领她们走出屋去。
吃饭时,他照例在桌上多放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
雯雯用胳膊肘将那只碗碰掉地上,碎了。
“你!……”刘大文恼怒地瞪着雯雯。
徐淑芳注意到,那孩子是成心的。
“不是姐姐碰掉的,是我碰掉的。”蕾蕾大无畏地替姐姐承担罪过。
“撒谎!”当爸爸的更加恼怒,“你坐在她左边,碗在她右边,你怎么能把碗碰到地上?嗯?”
“我不是成心的。”雯雯瞪着爸爸,异常镇定地替自己辩护。
“住口!我说你是成心的了吗?”
“别责备雯雯,其实是我碰掉的。我不是坐在雯雯左边吗?”她弯腰捡起碎碗片,之后又说,“五个人围着这么一张小圆桌吃饭,太挤了。大文你应当买一张大圆桌,总免不了有客人来吃饭的时候啊!垃圾桶在哪儿?”
他愣愣地瞧着她手中的碎碗片。
她又问:“垃圾桶在哪儿?”
他低下头,重新拿起筷子,相当不情愿地告诉她:“在外屋煤箱旁。”
她就走到外屋,将碎碗片儿哐啷一声扔进了垃圾桶。
她从容地坐下,接着吃饭。少了一个“人”,雯雯和蕾蕾的举动似乎宽松多了,他的脸色却变得很阴沉。直至都吃完饭,谁也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雯雯和蕾蕾上学去不久,外边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司机接我来了。”
“你……稍等会儿……我还有话对你说。”
她站在门口,显出耐心的样子,平静地期待着。
“我……我觉得内疚。”
她并没有因为他说出这样的话而受什么感动。她想,他是应该感到内疚的。无论对于她,或者对于他的两个女儿,或者对于他自己。
不料他接着说:“我觉得太对不起小眉……昨天夜里,我一时冲动……”他又朝他的“小女孩儿”的大照片望去。
“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