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的某些人们,这时已注意到,有十几辆治安警察们的摩托,不知何时停在广场边上。
一批“蓝警服”在人群外围走动。
谨小慎微的人悄悄离去。
一个“蓝警服”口中一边说着:“闪开,闪开!”一边穿过人墙出现在场地中间。
刘大文默默地望着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惊愕,心里也没有产生不安。
他身后的伙伴们互相传递着眼色,也都对这个“蓝警服”的突然出现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嘿,原来是你呀!”
“蓝警服”走到了刘大文跟前,说:“马路红,不记得我啦?你可真成马路红了!难怪我往歌舞团打电话找你,人家说根本没有这么个人呢!”
“金嗓子”的伴奏者们又互相传递眼色。他们随时准备奋不顾身地保卫他们的“金嗓子”,准备用他们手中那些破旧的乐器当武器。
刘大文仍默默地望着对方。
“你唱得真是不错!真的,真是不错!我不认为自己被你骗了!告诉我真实姓名吧,我现在不是在代表公安部门跟你说话。”
“刘大文……”
“我叫孙兆光。互通真实姓名,才算真正认识。”对方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也伸出了一只手。
两只手迅速握一下,立即松开。
“蓝警服”转向人们大声说:“都要安安静静地听,不许起哄!不许无理取闹!”说罢,攀上一根水泥灯柱底座,朝人墙外挥一下手臂:“你们都走吧,这儿没什么事,不过是唱歌,治安由我维持!”
一阵摩托车声驶远了……
轰!……轰!……轰!……
江上游,传来一阵阵炮声。按季节,春天已经来了,但坚冰仍封锁着江面,那是大炮轰击坚冰的声音。坚冰轰破,江水涌出冰面,载着上游的冰排,奔流而下。上游江水和冰排的压力,造成下游冰面坍塌,于是这条江就彻底解冻了。每年大炮轰江都吸引不少人到江边观看那场面。
“轰江了!”
“是轰江了!”
刘大文又开口唱了。
人们的目光又渐渐集中在这些返城知青身上。他们不是为了钱,那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人们不理解。他们使人们想起了“文革”时期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对于这样的街头文艺形式,人们已经久违了。所不同的是,眼前这些当年肯定都戴过“红卫兵”袖章的返城知青们,唱的不再是“老子英雄儿好汉”或“造反有理,造反到底”了。
而且那个唱歌的嗓子多好哇!
人们开始为刘大文唱的第二首歌鼓掌了。
当他又唱完一首歌后,一个卖汽水的十六七岁的少女手中拿着一瓶汽水钻透人墙,走到他跟前,腼腆地说:“喝吧,润润嗓子。我不收你钱,我哥哥在兵团的时候也当过文艺宣传队员……被冻死了……”
刘大文的目光注视在那少女脸上。在这么多听他唱歌的人中,他觉得那少女是唯一不用看热闹的眼神看待他和他背后的伙伴们的。
“小妹妹,我现在不能喝。喝了,反而会唱不出来了……”他低头瞧了一眼拿在一只手中的节目单,回头对络腮胡子说:“我不想再照节目单唱下去了!”
“为什么?”络腮胡子诧异了,“就这么唱下去,效果很好!懂吗?”
“可是这节目单上的一些歌不适合男低音唱。”
“那……你想唱什么?”
“我想唱几首外国歌曲,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你自己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吧,现在不是一九七〇年,是一九八〇年了,只要别唱什么黄色的反动的!”
络腮胡子虽不会什么乐器,但也没干站着,只要是他也会唱的歌,他就用口哨加入伴奏。他口哨还吹得真不赖。
除了节目单上的一些歌的确不适合男低音唱这个原因而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刘大文很想唱几首妻教他唱会的歌。妻教他唱会了许多外国歌曲,他只在北大荒的那个小家中,为连队的知青们唱过那些歌曲,还从来也没有面对几百人唱过一首跟妻学会的歌曲。这是他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夙愿,今天他要实现它!他真希望他的嗓音再浑厚一百倍!再宽广一百倍!传得很远很远,让妻也能够听到。她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呢?是在妹妹妹夫的新房里给两个女儿剪纸人呢,还是仍熟睡在那个温暖的“小匣子”里呢!
他望着人们说:“下面我要唱的是一首外国歌曲,歌唱一座山谷。我们北大荒没有山谷,只有广袤的荒原。我们的一些知青伙伴,被埋在那里的土地上了,永远被遗留在那里了,永远也不能再回到城市里来了。我为他们唱,如果你们中有谁是他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我也是为你们唱的……”
人们肃穆起来。
“金嗓子”将他对那些被埋在北大荒土地上的知青伙伴们的哀思、怀念和挚爱,全部倾注在这首歌的每一个字中了。
他深情地唱道:
西班牙有个山谷叫雅拉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