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着死神,抚摩着死神那女性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变得冰冷。他却不愿多想,恣意亲爱。
他无意中又瞥见了**死去的他,一双僵滞的眼睛分明流露着焦急,似乎要呐喊。
他转脸旁视,心智迷乱地暗想:这是怎样的一种浪漫,这是怎样的一种爱的奇迹呀!
死神这时推开他,哧哧笑道:“你错了。我是无性的。你们活着的人不知根据什么偏要以为我是女性,这真是一个大错误!”
他愕然了。
死神复坐下,接着说:“我向你索要的不是爱,而是你的情感。”
“这……”他一时不能明白死神的话,懵懵懂懂地问,“有什么区别呢?”
死神讥嘲地说:“爱不过是你们活着的人最经常打出的一张牌。它对我却没有丝毫价值。我要你的满把牌,喜怒哀乐,热情痴绪,伤感愁怀,忧郁、崇高、怜悯、激越、忏悔、感动、思念……总之是一切情感,当然也包括爱。”
“那……我成了什么呢?”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的情感对你又有什么用呢?”
死神轻蔑地说:“玩。”
他又从内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他明白了,死神一定在预谋着什么,怀着对人类的某种险恶动机,在他身上进行着什么试验。
他这时才对死神感到有些恐惧。
他又跪了下去,又哭泣起来,一边哭泣,一边哀哀诉说,如果变成了那样一个人,倒还莫如死了好。
“那么,我就拿走你的命!”死神怫然色变,如桃花的人面上,现出了某种怒容。
可是,他又那么不想死!那么想继续活下去!面对冷酷无情的死神,他绝望至极,只有跪在死神面前痛哭流涕,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死神不过一娇媚女子而已。
死神倏然站了起来。
“不识好歹!”死神凛凛地说。
说着说着,死神就变了,变成一具骷髅,披着黑色的斗篷,散发出腐败难闻的臭气。有几条蛆虫,正在它两眼的黑洞和牙齿间钻着。
“走!”死神用一只枯骨般的手抓住了他的一条手臂。
他刚才竟跪倒在这丑恶的骷髅面前!竟对它哭泣!哀求!拥抱它!吻它的脚!……他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呕吐。他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羞耻。这种羞耻立刻转化为一种巨大的愤怒。
“放开我!”他大叫,企图从死神手里挣脱开。
死神不放开他。
但他用力挣脱了死神的钳制。他突然举起一把椅子,狠狠地朝死神砸去,一下子就将死神砸散了。一堆白骨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
他万没料到死神竟这么不堪一击!他低头瞧着那堆白骨发呆。他倏然想到,死神可能会立刻又变成刚才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赶紧翻出一些结实的绳子,欲将那堆白骨捆绑起来。
躺在**死去了的他,这时活转过来,下床帮他一块儿捆。两个他在忙乱中合二为一了,似乎从未分开过。
他拎着那一堆骨头,匆匆离开家,下了楼,将那捆白骨扔进了垃圾箱。他转身离去,又不放心地站住了,忐忑不安地回头看。手里仍拿着的死神那件肮脏的黑斗篷竟忘了扔掉。
附近,建筑工地上的搅拌机轰轰地响着。他用死神的黑斗篷包裹了死神的白骨,朝搅拌机走去,趁工人们不注意,连骨头带斗篷塞进了搅拌机中。
他仍不放心,站在一旁,听着搅拌机发出破碎之声。
一会儿,几个工人过来,从搅拌机中泻出泥沙,用斗车运走。他跟在他们后面,亲眼看见他们将泥沙倾倒在木型内,才略觉放心地回家。
房间里,腐败的臭气未消。
他敞开门户,开了电风扇。
几天后,工地上矗立起了几根十几米高的水泥柱。其中一根,顶端露出五截锈钢筋,有的勾着,有的指着,正对他的窗口,使他联想到死神那玲珑的秀手,五指纤纤捏成莲花形的样子。
他常从窗口望着那根水泥柱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