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和徐小芬听张老师说话的声音不但那么大,而且口吻也分明的等于是在训人了。她俩不由得朝单间里偷窥,见张老师情绪特别冲动,双手扳着桌边,仿佛随时打算将桌子掀翻似的。也见坐在张老师斜对面的一位年轻女记者在用手背抹脸——看来,是张老师的唾沫星儿溅在她脸上了……
“张老师,您说太俗气了是什么意思呢?我不懂。能解释解释吗?……”
女郎的脸板起来了。用一根筷子拨拉着一只盘子里的虾,将它们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口中的话,也说得冷冷的。
“我……当然,您也别误会。我用词不当,用词不当……我的意思是——哪怕往最好处想,我学生失去一条腿也是无疑的了……那她将来可怎么办呢?我们不也是在为她的将来……”
张老师的话软了下来,表情也变得非常不自然。
“但敝公司不是保险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做什么事,一考虑经济效益,二考虑广告效益。如果两个目的都达不到,那样的事我们何必做?就这么简单,失陪了!”
女郎说罢,倏然起身,走出了单间。她高昂着头走到服务台那儿,打开挎包,取出钱夹,刷刷刷抽出几百元钱,甩扑克牌似的往桌上一甩,对服务员说:“这顿饭我买单!不必找钱了……”说罢,扬长而去。
婉和徐小芬收回目光,再往单间里看时,见张老师呆在那儿,见记者们都茫然地望他。
那名年轻的女记者低声问:“张老师,这……您说这该怎么办呢?”
半晌,张老师嘴里才吐出一句话:“你们看着办吧?”
于是记者们面面相觑一阵,也纷纷离去。
婉和徐小芬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明白了这样的意思——咱们什么也别问张老师了。
她俩本打算也悄悄离去。刚走到外边,不约而同地都站住了。她们又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手牵着手,返身径直走向那单间。
张老师仍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
她俩都想劝慰张老师几句,却又不知究竟该说什么好。
婉轻轻叫了一声:“张老师……”
张老师这才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她俩。他眼神儿有些懵懂地望着自己的两名学生。
徐小芬说:“张老师……我们……我们能替姚红做点儿什么?……”
张老师张大嘴,长长地有声地出了一口气,接着,吸烟。吸了两口,头也不抬地说:“姚红她父母来了,住学校招待所。你俩,代表全体同学去看看吧……”
她俩等着张老师能再说几句话。
张老师却什么话也不说了。
她俩默默退出单间,才又听到张老师的声音:“把门关上。”
徐小芬就轻轻将门关上了。将张老师一个人关在那单间里了……
离开小餐厅没多远,婉觉得自己内心里一阵恐惧般的发毛,双腿一软,走不动了。
她蹲下了。
“陈婉,你怎么了?……”
徐小芬也诧异地站住了。
“没怎么,蹲会儿就好……”
婉深埋着头。
“没怎么就起来!咱俩去看姚红她爸妈……”
徐小芬将婉扯了起来。
二人走到一棵树前,婉又站住不走了。她双手捂脸,头抵树干,呜呜哭开了……
徐小芬被她哭得心慌,搂着她肩问:“陈婉,你哭什么呀!哭什么呀!别哭,别哭嘛!……”
婉一边哭一边说:“我怕,我心里怕极了!我想家……我想我爸妈……想我小弟……”
徐小芬明白婉说她怕是怕什么,鼻子一酸,心里一阵难受,搂抱着婉,也陪着哭起来了……
幸而那会儿校园里静悄悄地四周无人,容她俩互相搂抱着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后来她们互相瞧着,决定不代表同学们去看姚红的父母了。因为她们的眼睛都哭得又红又肿的……
她们回到宿舍,赵薇和赵萌恰从午觉中醒来。赵薇和赵萌看出她俩哭过,却谁也不问她俩什么。仿佛一切都不问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