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听我话?”
他捧着饭盒,光是憨憨地笑。
“你还笑!你存心惹我生气!”
他惴惴地就不笑了,低声说:“嫂子,我可没存心惹你生气……”
她倒是微微地笑了,心中不免涌起一种温情,也便低声说:“我会真生气吗?”
她遂走过去,坐到那“床”上,从他手中接过饭盒,舒舒服服地靠着墙,盘起腿,大模大样地吃起来。
他则不再看她,一心一意地拖着一条电源线,不知接通在哪儿了,装上盘磁带,那录音机送出了一个娇滴滴的女性的轻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她停了吃,颇严肃地问:“哪儿搞得这么一盒磁带?”
他将声音调大了一些,说:“买的啊。”
“哪儿买的?”
“哪哪都能买着啊!”
“我不信!现在让听这种歌了?”
“早就让了!这是邓丽君唱的啊!”
“邓丽君?邓丽君是谁?”
“台湾最红的女歌星啊!”
“台湾?”
他正在固定着那条电源线,听了她用那么讶然的语调说出的话,缓缓转过身,默默地望着她,他脸上有一种怜悯的表情。他和她一块儿从火葬场回到家里那天,她捧着他哥哥的骨灰盒,呆呆地坐在**,他也是今天这样子,严肃地站在一个地方,默默地望着她,脸上也有这么一种怜悯的表情。
“嫂子,”他忧郁地说,“你不能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即使你有了工作,你也不像个活在中国的中国人了!”
“我?……我会不像一个中国人?”
“连外国人今天在中国听到邓丽君的歌声,都一点儿也不奇怪了!而你好像一九七六年以前就睡着了,刚刚才醒。”
“我……睡着了?”
她自言自语,低下头陷入了沉思。是啊是啊,徐淑芳,你在你的命运之中终日愁眉苦脸的,生活却在你周围天天发生着那么丰富的变化,你可不仅仅是为了干活吃饭才活在世上的啊!你才三十多岁,你可不能变成原先在这里干活儿的那些老太婆!
邓丽君的歌声戛然中断。
她一下子抬起头问:“录音机怎么了?”
他说:“你不爱听这一盘,我换别的。”
她连忙制止道:“别换,挺好听的,我爱听。”
于是邓丽君的歌声又继续:
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她又开始吃饭。他则开始查看她组装起来的那几套桌椅的质量。她听着那台湾女人娇滴滴的爱意缠绵的歌声,忽然有几分不安:在黑天的时候,在这样一个地方,像自己这样年龄的一个女人,单独和自己的小叔子在一起,还有一张“床”,还听着这样的歌曲,别人如果知道了会做何想法呢?
深深的一段情,
怎不打动我的心,
轻轻的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