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他嫂子?”
“细木工车间的郭立伟!”
“嗨,你也不说清楚!不用买票,不用买票……”
那老女人直拿眼睛打量她,仿佛打量一位什么可敬的人物似的。
“谁的毛巾给郭儿他嫂子贡献过来!”
“用我的吧!”
…………
洗完了将要离去的女工们,纷纷将毛巾什么的递给她,使她窘得不行。
陪她前来的那女工却笑道:“别不好意思。爱用谁的用谁的,郭儿在厂里有人缘儿着呢!”
温水淋头的时候,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她一任它流着,流着……她替九泉之下的仅做过一夜夫妻的丈夫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安慰。她用心对他说:立强,咱们有个好弟弟。我徐淑芳这辈子都把立伟当成我亲弟弟一样……
那女工比她先洗完,在更衣室等她。她一出来,就将不知从谁人那里借的一套衣服给了她,说:“兴许你穿着能合身儿……”
她慌乱地说:“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借谁的快还给谁吧,人家带来也是要换的……”就去抓自己那套满是灰土的衣服。
那女工却将她那套衣服抢了过去,塞入一个网兜,说:“这有什么!不是冲着你是郭儿他嫂子吗?网兜也借你了!你那身衣服怎么往身上穿啊!”
她穿着不知什么人的一套衣服出了浴室,见他在路旁等她,一手拎着两条一尺多长的肥鲤鱼。他也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将脏衣服用张报纸卷着夹在腋下。她以一种温柔的目光望着她死去了的丈夫这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微笑着走到他跟前。那一时刻她仿佛觉得天空将一片最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为的是使她感到每一个活在世上的人其实都必有某种幸福——如果谈不上幸福的话,也必有某种慰藉。
那跛足的年轻人也微笑着。
她猛地想到,他已经三十了,早该有个生活伴侣了。
她同时感到对他负着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她决定从今以后负起这个责任来。
“你买鱼干什么啊?”
“食堂里在卖,人人都买,比自由市场的便宜。嫂子你拎回家做着吃吧!”
“你不跟我一块儿回家?”
“不了。”
“跟我一块儿回家,我给你做顿清蒸鱼吃,咱们焖大米饭,你送回家的好米我还没吃完呢。”
“嫂子,我不回去了吧!有点儿累了……”
“我又不是让你回家再干什么活儿!你不回去我不接这鱼。”
“那我回去,”他低了头笑着说,“好久没吃嫂子做的饭了……”
于是他们并肩向厂外走去。
“立伟,自己得存点儿钱了,嗯?”
“嗯。”
“和那姑娘,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哪个姑娘?”他站住了。
“别瞒我了,我全知道了……”她也站住了。
“孙师傅告诉你的?……她嘴真快!”
“要是还有点儿挽回的余地,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