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你呢?”
“哪方面?”
“还能是哪方面?”
徐淑芳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空杯,微笑不语。
“说啊!”
“现在不说行吗?”
“不行。”
徐淑芳手中的杯停止了转动,瞧她一眼,垂下目光,违心地回答:“刘大文……”
“刘大文?”
“你连他也不记得了?”
“金嗓子?”
“嗯。姚守义介绍我们来往的。”
姚玉慧半天没说话。
“教导员,你对他印象不好?”徐淑芳疑惑了。
“很好。”她沉思地说,“我只不过是在想,我们女人是否逃脱不了结婚的命运?”
“干吗逃脱呢?”徐淑芳笑出了声儿,悄悄说,“我太愿意做妻子了,真的教导员。每天很累啊,有个丈夫爱我,累也会觉得活得有劲儿!”
“他还中你意吗?”
“还行吧。”
“你中他的意吗?”
“谁知道呢!才见过几次面……”
“我要忠告你,做继母很难。做一个好继母更难。”姚玉慧的目光中,习惯地流露出了女教导员对女兵的责任感。她自己要熨平女教导员的印痕,其实也不容易。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这位老处女仍会不知不觉地扮演一切人的教导员。宇航员在戴帽子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曾在太空飞行过。失重状况于他们是一种愉悦和满足。
徐淑芳却从姚玉慧眼中领悟到了纯粹的爱护。恰如姚玉慧在徐淑芳面前无法不被旧角色所推动沿着过去的生活轨道逆行一样,当了一厂之长穿着旗袍戴着金戒指的徐淑芳,也无法彻底摆脱是教导员在与自己谈话那种过去时的心理。心理也不但有它的历程,而且有它的历史。
她那戴着金戒指的手向姚玉慧放在桌上的手伸过去,似乎想握住它,刚触到它,又收回去。那只手一时不知该具体做什么,像只蜗牛似的从光滑的桌面上退了回去,最后“匍匐”在她膝上了。
她低声说:“教导员,你真好。”
老处女又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女兵的戒指,正正经经地问:“真金的?”
徐淑芳略一怔,微笑道:“真金的。厂里那些年轻的女工们整天怂恿我买一只戴,我只好满足她们的愿望。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上,当领导的得善于迎合群众的情绪,是不是教导员?”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互相体恤地注视着。
在这种沉默之中,在这种互相注视之下,她们都获得着极大的满足。于一方是情意的满足,于另一方是心理的满足。都包含着微妙的感激,都是不动声色的给予。
“教导员,也许只有你,才肯对我这么说……不过他那两个女儿很亲近我,我也从心里喜爱她们……”
“这就好。别生我的气……”
“为什么?”
“刚才我没能一眼就认出你……”
她们仍彼此注视着,渐渐地都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