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明贵是这么个算盘!”
“你不信就等着瞧!”
“那当初咱俩商议时可你先点的头!”
“你愚哩!我能不点吗?不点头,明贵那小子若是娶了别人家女儿,河东河西,他是养鸡个体户的头一个能人了,日后还不和咱们处处争高下啊!”
“你别说了!越说越诡谋!让咱秀听了,心里咋个想法?”
“这些话哪天还非得对她说穿不可哩!明贵那小子有他的如意算盘,我有我的长远打算!等咱秀当了他的家,劝他将他家那六百只鸡合过咱家这边来,他就掉进我的陷阱了!”
“我养育这么大个女儿,白嫁给他就对理吗?”
秀秀听着,吧嗒吧嗒落下了泪。
一会儿,爹走入她屋里,问:“录音机哪来的?”
她不回答,也不拭泪。
爹一再逼问。
“买的。”她伤心地别转脸。
“买……的?……你哪来的钱?!”
“我……我自己攒的贴己钱……”
“贴己……钱?!好哇!你是越长大越有出息了!倒会背着我攒钱!……”
当爹的痛心疾首地吼叫。女儿背着他搞起自己的“小钱库”来,使他觉得女儿简直如同“内奸”如同“叛徒”一样可恨!
“你说!你今天给我从实招来,你平日里昧了多少钱?怎么昧的?啊?!……”他双手抓住女儿的肩膀摇晃着。
秀秀被摇晃得火了,使劲儿推开爹,倏然站起,大声说:“我就是个长工,也得拿工钱!”
娘也慌慌地奔进来了,插身于父女二人之间,袒护地对一家之主说:“哎呀,你想把秀怎么着哇?她能昧你几多钱?还不是背着你偷偷卖了几次蛋吗?总共才积攒下一百五六十元钱,对人家省城里来的那大学生的录音机喜欢得不行,人家见她喜欢得怪可怜的,愿折半价卖给她,回家跟我商议,我点头了,孩子她才敢买下来,刚听没多会儿,你就吆五喝六地不让她安静!……”
一百五六十元!一百五六十元啊!他进县城一次,也不过就能存三百元!在老伴和女儿眼中,一百五六十元居然算个小数!他瞥了那台录音机一眼,不大个东西,而且旧了,值一百五六十元才怪哩!他今天舍下老脸,赚了四十元,女儿却舍下嫩脸,手一撒花掉了四个四十!怎么花的时候手就不打抖呢?
“你给我退回去!”
“不退!”
“不退我揍死你!”
“揍死我也不退!”
他这会儿的心理,恰与在县百货公司要给女儿买下一台录音机时截然相反。当时他心中涌起的是一股内疚的温情,这会儿他心中往上蹿着恼怒的火苗,觉得背着他搞“小钱库”的女儿才更应该感到内疚,感到对不起他。当时那种争先恐后地买与卖的氛围影响着他,那种生怕没占到什么便宜的心态支配着他。这会儿他自认为面对的是一个无可辩驳的吃亏上当的典型事例,反面教员是自己的女儿,受到真正损失的又是他这当父亲的。什么别的损失他都可以忍受,精神的、心理的,乃至他所十分看重的脸面的。唯独钱上的损失,他无法忍受!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是非要打秀秀不可了!
老伴儿却像母鸡护小鸡似的,伸展着双臂,勇敢无畏地将秀秀保护在身后,一边着急地说:“秀,快跑呀!傻孩子你快跑出去躲会儿呀!”
徐有德脑袋嗡地一响,两腿一软,扑通坐在地上,两眼瞪得直勾勾的,那如呆如痴的样子十分吓人。
唬得个老伴儿慌乱了手脚,拽住他一条胳膊,要把他扯起来,哪里扯得起来!
“秀,秀!还不帮我把你爹搀到**去呀?”
秀秀哇地哭了,一扭身跑出屋去,直往河边跑。
只有它,才能给予她的内心一些平静和安慰。只有它是永远不跟她说鸡说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