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养花工向他转过了脸。
林超然:“能……给我一支烟吗?”
老养花工:“能,能,太能了!”移坐到林超然对面,不但给了林超然一支烟,而且按着打火机替他点燃。
林超然:“谢谢。”
老养花工:“便宜烟,您凑合吸吧。”
林超然:“贵庚了?”
老养花工:“过五十九了,就要退休了。”
林超然:“做这份工作多久了啊?”
老养花工:“那可有年头了!打一有这公园起,我就在这儿种花栽树的。后来呢,连假山也让我带着人造了。看那些老树,差不多都是我当年栽的。当年我还是小伙子呢!”
林超然:“听您的话,对这份工作很喜欢啊。”
老养花工:“那当然!不只喜欢我这份工作,我对这公园感情还深呢。夏天望着处处花开了,心里那个美。如果死了一棵树,那就很伤心。”
林超然:“工资还行?”
老养花工:“说到工资,那可就另一回事儿了。这一行又没个级别,刚干的时候,每月才十几元。如今都干一辈子了,退休也不过能领四十多元。好在儿女们都成家了,不指望我贴济了。一个人花,马马虎虎够了。”
林超然:“年轻时,就没想过换一份工作?”
老养花工:“想是想过,换也换过,但都没干长。后来悟出了一个道理……人这一生,许多事身不由己。工作不由你选择,你就会埋怨。但如果让你选择时,差不多又都选那收入高点儿,论起来有地位的工作,却并不问问自己心里喜欢不喜欢,适合不适合自己的性情。”
林超然骑自行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老养花工的话响在他耳畔:“有的人,到老了才抱怨,我干了一辈子自己不喜欢的工作。那抱怨给谁听呀?晚了啊!早干什么了啊!我这一辈子,在别人看来太普通了呀!但我对自己这一辈子还挺知足,起码我一辈子在做自己喜欢、高兴、顺心的工作……”
林家。林超然怀里抱着儿子在和父母吃晚饭;他一边用小勺喂儿子吃,一边说:“爸,妈,如果我哪一天不想当知青办的副主任了,你们会生气吗?”
父母不由困惑对视。
林母:“你不是说知青办以后准会取消,那市委就会重新安排你的工作吗?”
林超然:“我的意思是……其实,我恐怕不太适合当干部……”
林母:“和同事们闹不和了?”
林超然:“那倒没有。我们知青办的同事关系挺团结的。”
林超然:“感觉很不一样。”
林父板起了脸:“有什么不一样?”
林超然:“当知青营长的时候,做些该做的事,做起来容易些。在市委机关那种地方,要想做些该做的事,往往做起来太难了。没有领导批示,红头文件开路,有时只能心里边想想,最终就灰心了,不做了。还得这么安慰自己……是我的官还当得不够大,没法子……”
林母:“这就是当干部的人和一般人的区别呀!一般人想有你的烦恼还没资格有呢!那你就一步步争取当上更大的官嘛,官越当越大,那证明越来越进步!”
林超然:“可我这一辈子,如果整天寻思着怎么样才能当上更大的官,那不是不知不觉地就会变成一个官迷了吗?”
林父:“别说了!你这叫矫情!如果你哪天背着我把副主任辞了,那我肯定生气。”
林母:“我也肯定生气。”
林超然:“爸妈你们别太认真啊。我只不过嘴上那么一说,当成个话题和你们聊聊而已。”
林父将碗筷一放,仰躺到**去了。
林母埋怨地说:“你饭桌上聊点儿什么不好,偏聊些起争论的,都惹你爸不高兴了。”
林超然:“爸,别不高兴啊,我绝不会瞒着你们辞职的。”
林父没说话。
林超然:“星期天做胃镜的事,可别又变卦啊!”
林父没好气地说:“我说不去了吗?”
星期日。医院。胃镜检查室门外,长椅上排了不少人,林超然和父亲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