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母:“那就再别想那事儿。看看凝之的日记吧!因为何春晖的事,凝之对你一直有意见。《教育的诗篇》静之给你借来了,你也读过了,却再也没有主动和凝之谈谈,结果使凝之带着对你的满腹意见走了……”
何母说得难过,又躺下了。
何父:“你就别怪我了。有的事是谁也料不到的。何春晖那件事本来我想通了,他毕竟不属于三种人,我是不该把他拒在校门外。那些年,变成狼孩的学生千千万万,如果像鲁迅那样一个也不宽恕,中国岂不是自己把自己将军将死了?”
何母:“那我替凝之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何父:“还能怎么办,我见过何春晖一次,他在青年宫那儿看自行车。过几天我就亲自去找他,告诉他这所中学的大门向他敞开了……”
何母:“凝之日记里还写到了静之,她作为姐姐,比我们当父母的更了解静之。”
何父:“念给我听。”
何母翻日记,将日记往何父胸口一放,同时夺过了扇子,幽怨地说:“自己看!”
于是何母扇起扇子来,何父看起日记来。
凝之的日记这样写道:“在我看来,慧之身上有白娘子的某些性格特质,而小妹静之则有点儿像小青。因为她是最小的,因为两个姐姐都处处让着她,有时和爸爸妈妈一样,免不了都拿她当小孩儿,所以她是在一种较自由自在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下乡以后,仍没改浑身是刺儿的性格。但她身上的刺儿,不像某些自以为是的人,大多数人反倒因而喜欢她。我喜欢慧之那种待人贴心的性格,也喜欢身上有刺的小妹。但我预料,她在处理个人问题的时候会遇到困扰,因为她太敬爱她的姐夫了……”
何父又一下子坐了起来,发呆。
何母:“你又怎么了?”
何父:“糟糕,凝之日记里写着,静之会爱上超然……”
何母也又坐了起来,白了他一眼:“你看明白了再说好不好?”夺过日记,念,“在我这个小妹看来,她的姐夫是天下第一完美男人,而这基本上是一种青春成长期的异性崇拜现象。她并不了解,超然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男人,而且有不少不被外人知道的缺点,比如不太爱干净,在有条件的情况之下,也往往不刷牙不洗脸不洗脚,一犯懒上床就睡了。比如太在乎别人怎么评论自己,好像小白鸽梳理自己的道德羽毛,觉得哪一根不够好,恨不得自己一嘴鹐下来。而人不必对自己要求得太苛刻,永远做一个好人就行。只怕我这小妹在找对象时,总拿别的男人和她想象中的完美姐夫加以比较,那她的烦恼就会多起来。”
何父将扇子往手上一拍:“这一段也应该读给静之听!”
何母:“她把日记送来的,自己能没看?”
何父:“唉,凝之默默地替咱们想了多少事啊!”
何母:“你说,要是咱们亲家双方,都促成静之和超然……那好不好?”
何父:“不好!你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
何母:“你瞪什么眼睛呀,怎么古怪了?”
何父:“那不自然!”
何母:“不自然?不明白你的话。”
何父:“在我们老家,只有双方都是嫁娶困难户,才出此下策。论静之的条件,嫁出去根本不是难事儿,干吗非得嫁给丧偶的姐夫?论超然的人品,只要他想谈,选择的空间也很大,又干吗非娶咱们静之?咱们就剩两个女儿了,如果一个嫁给了精神不正常的人,另一个取代姐姐嫁给了姐夫,让别人看咱们家是怎么回事?那正常吗?小韩和他的爸妈又会怎么想?”
何母:“倒也是……”
何父:“趁早彻底打消你那想法!睡觉!睡觉!”
她起身去关了灯,走回来躺下后,不时地将扇子扇出很大的响声。
白天,上午。街道小厂的院里,林超然们都穿上了破旧的衣服,张继红一手端盆,一手往大家衣服上撩泼石灰水。院子一角,立着长长短短的刷子和两只桶。
林超然:“可以了。”
张继红:“是不是要再搞点儿带色儿的呀?”
林超然:“算了,就这样吧。”
一名工友:“干吗非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呀?”
另一名工友:“超然不是说了嘛,要争取给人家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使我们看起来都像是站马路牙子的老资格。”
另一名工友:“这也不过就是把衣服弄湿了而已。”
林超然:“风一吹,过会儿白点子就显出来了。”从继红手中要过盆,又说,“你衣服上还缺点儿,别浪费了。”说罢,将盆里剩下的石灰水全泼张继红身上了。
张继红:“哎,你,激着我了,对我有刻骨仇恨是吧?”
别人都笑了,只林超然不笑,严肃地说:“继红,你讲几句。”
张继红:“都听着,这一单活,够咱们干半个月。是给一个单位粉刷宿舍楼,也是超然求爷爷告奶奶才跑成的……”
林超然:“就差给人家下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