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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的老厂长最早坐“吉普”,后来坐苏联“老大哥”援助的“伏尔加”。“老大哥”变“修”后,以示对“修正主义”的轻蔑,用新“伏尔加”换了辆旧“上海”。中国之门户对国际商团大敞开后,旧“上海”更其显得破旧,服务于十一级干部未免太不成体统,便进口了一辆“丰田”坐,以示紧紧追随时代之改革潮流。老厂长活时常感慨系之地说:“妈那巴子,现如今皮包公司经理坐‘奔驰’,发了家的老农坐‘皇冠’,老子堂堂正正的十一级,却坐‘丰田’,够能保持优良传统的了!”
局领导要与姚守义和邢副厂长谈话,两人同坐那辆“丰田”去。
“瞧这车造的,积灰蒙土的。往后,你得至少每天给我刷洗一次!”邢副厂长在车里这么对司机说,“给我”两个字咬出特别强调的意味。
司机连声回答:“是,是……”仿佛那辆小车理所当然地已然是只有邢副厂长才配坐的专车了。
姚守义当即叫司机停车。
司机将车靠向人行道停了,他说:“我溜达着去。”就下了车,扬长而去。
来到局里,却见邢副厂长坐在会客室。两人互不相视,各吸各的烟。
一会儿,局党委秘书走进,客客气气地对邢副厂长说:“让您久等了,局长和局党委书记刚才在开会,请跟我来吧!”
邢副厂长掐灭烟,得意地站起,瞥着姚守义笑道:“既然先请我,我就不礼让了!”趾高气扬地跟在秘书身后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又一个人走进会客室,问他:“你是姚守义?”
他抬头看那人一眼,冷冷地回答:“对。”
“我是局长。”那人向他伸出一只手。
姚守义将头扭向一旁,不握那人的手,连站也不往起站一下。
局长笑笑,将门关上,落座后掏烟盒,又问:“换一支?”
姚守义倔头倔脑地说:“不换。”
“我的比你的好。我的是‘金键’。”
“好也不换。”
局长又笑笑,吸着了烟。
“小姚,你究竟想不想当厂长?”
“不想!”他回答得相当干脆。
“真不想当?”
“你怀疑我口是心非?”他有些火了,隐忍地瞪着局长。
局长说:“就算我怀疑你,也不是没有道理嘛,真不想当官的人可不多呀!”
“当厂长有什么好处?”姚守义吐了一口烟雾,有意摆出玩世不恭的样子。
“好处?”局长笑了,眼光迅速掠过姚守义,又弹了弹烟灰,“好处,可是多了。比如:分房子,安电话,调工资……都挺实惠的!”那眼光,又迅即从姚守义脸上扫过。
“诱以官禄?”
姚守义先是觉得这位局长大人真够庸俗的,待到抬眼望一下局长,又觉得那张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