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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矮小的五十来岁的男人走到她们跟前,手中拿着一盒“大重九”,恭恭敬敬地对姚玉慧说:“姚教导员,请吸支烟吧?”
姚玉慧不失身份地略显犹豫地抬头望着他那张悬挂了太多讨好表情的脸。
徐淑芳替她回答:“教导员不会吸烟。”
不料姚玉慧却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一支烟,还说:“我会。你以前从没看见过我吸烟罢了。”**漾在氛围中的只要她不表示讨厌便足以缭绕着她的虚虚实实的敬意,使她不由得飘然起来,何况她有几分醉了。
徐淑芳怔了一下,从那个男人手中无言地要过打火机,替自己当年的教导员点着了烟。
那个男人得寸进尺地说:“姚教导员,我想单独与您交谈几句,请赏个面子。”
“坐这儿一块交谈呗!”徐淑芳嘴上说着,同时用自己的膝暗暗碰了碰姚玉慧的膝。
律师事务所办公室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并不愚蠢的头脑这会儿变得反应迟钝了,她立即站起来爽快地说:“别客气,我这人随便得很。”就跟随那个男人绕到屏风后去了。
徐淑芳暗暗叫苦。
屏风后务实的交谈:
“姚教导员,是这样:今年上半年我与徐厂长签订了一份合同,那批玩具很畅销,几个月就出售一空,领导让我再来联系一批,我也向领导拍胸脯打了保票,可是徐厂长……她没成全我啊!我是老采购了,回去不好交差呀!这事儿非您出面帮着说句话不可,徐厂长肯定不好意思驳您的面子……”
“就这么一件事儿?”
“是的,是的,就这么一件事儿。在您不过三言两语,在我,嘴皮子磨破了也不行。徐厂长有时相当不照顾面子。成了我们保证有酬金!”
“我不需要酬金。”
“姚教导员您千万别误会,我可绝没有贿赂您的意思!求求您了,求求您了!鄙人代表我们领导求……”
“不必多说,跟我来吧!”姚玉慧胸有成竹,大包大揽。
两人转过屏风,走到徐淑芳跟前,姚玉慧一手搭在徐淑芳肩上,指着那个思维敏捷的矮小男人说:“小徐,他那事儿,给我个面子!”
姚玉慧话音不高,却使许多人将身体或头朝她们转了过来。
狡猾的矮小男人怀着毫不掩饰的庆幸在一旁笑脸相陪。
徐淑芳已料到了这么个结果,心中恼着男人的足智多谋,脸上却呈现出郑重的表情,款款站起道:“教导员,他那事儿,我们一定再商量!”
徐淑芳可没醉,这种场面她早已经历得多了,这种情况她也面临得多了。她说的是一句给自己留有充分回旋余地的外交辞令,巧妙地维护了自己当年的教导员遭到轻视就等于遭到伤害的自尊,也许给了那狡猾的矮小男人一个实际意义不大的希望。
那矮小男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鸣得意,抓起一桶刚刚起开的啤酒,首先倒满了姚玉慧的杯子,接着倒满了徐淑芳的杯子,之后举起自己的杯子急切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姚教导员,请务必陪我和徐厂长干此一杯!”
醉意蒙眬的姚玉慧正想端起酒杯,被徐淑芳抢先举过去,微笑道:“君子无戏言,酒量也是可观的。为男人的精明,我干两杯!”言罢,双手持二杯,一杯复一杯,从容而尽。
四座为她的豪饮大鼓其掌。
她轻轻将两只杯子放下,彬彬拱手道:“再有敬者,恕不奉陪!”
为姚玉慧不至于醉倒,她是有点儿舍命相拼了。
姚玉慧有些晕眩了,以这位当年的生产建设兵团教导员在北大荒陶冶出来的酒量,如果是独斟慢饮,三四瓶啤酒不足以醉倒她。而今天的情形大为不同,返城后她没再经历过这般热闹的场面,更没再成为过喧宾夺主的中心人物。敬意对老处女尤其不是多余的东西,她今天是心先醉了。醉得满足,醉得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