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隔日,姚守义给他打了次电话:
“哪天去赴宴啊?”
“我……已经赴过了……”
“你这家伙搞什么名堂?让我倒心里当成回事儿整天牵挂着!”
“你不是用话激我拿出点儿当年的气魄吗?”
“一个人去的?”
“一个人。”
“听出我用话激你还冒险?当真挨顿臭揍呢?”
“没挨揍。”
“气氛怎么样?”
“挺好的。”
“哼,挺好的!那件事儿就算了结啦?”
“……”
“说啊!”
“了结啦……”
“再也不会找你麻烦?”
“再也不会找我麻烦……”
“这我就放心了。你给我听着晓东,任何时候别作践自己!你也毕竟算咱们返城知青中出息了的一个。别忘了没钱买包烟那阵子的艰难。靠摆地摊混到如今人模狗样的地步你比我更不容易!你的名字是上了报的。你知道报上是怎么鼓吹你的?返城待业知青中自谋生路的典型!这不简单,不低。你别往你自己和咱们返城知青头上扣屎盆子!”
姚守义的话,像带电似的,使他觉得握着话筒的手发木。
“我……哪能呢?”
“怎么说?大声点儿!”
“我……记住你的话!”
“你敢不记住!再发生那类臭事儿,别登我家门!小曲也会瞧不起你!你给我保证!”
“我保证……坚决保证……”
“那好,我信你。下个星期天是小曲生日,晚上你得来,别忘了带着照相机。”
姚守义那边挂了电话,他这边还久久握着话筒发呆。没骗过守义,开始骗了。他是敬重朋友的人,守义是真正的无话不说的实心实意的朋友,唯一这么好的朋友。骗这样的朋友罪过,骗了他心里好难受啊!
而守义还说“我信你”!
从此他避免见到“秦川次郎”像避瘟神一样。
却常常想到小婉。谈不上是想念,也不无想念的成分。倘说想小婉便是他这三十七八岁的光棍汉想女人吧,倒莫如说想女人便是想小婉。女人在他的信仰中是彻底完蛋了。更应该完蛋去的小婉竟他妈的害苦了他,日益在他头脑中侵占越来越大的“地盘”。这当然不是单相思,单相思不过就是相思;他想到她的时候,每每还想到自己的灵魂之猥琐和不可救药;类乎癌病患者想到癌的心理。小婉是可以招之即来的,他没那胆量再主动召见她一次。他悲哀地认为自己在精神上确实是一个懦夫了,连一点儿索性堕落的勇气都没有了。真的召见了,小婉也是可以挥之即去的;他相信小婉是不在乎的。小婉哪会在乎这个呢?在乎这个,小婉就不是小婉了。从他的理解,小婉那套“原则”中有着时刻准备让哪个男人挥之即去的“内定”的一条。对男人,她无疑也是要求挥之即去的。但小婉的模样却不那么容易从他的头脑中挥之即去了。她的底片好像他妈的印在他的头脑中了。哪时哪刻冲洗显影放大全由不得他!又好像他妈的有两个小婉;一模一样。一个是娼妓般的,他得时时抵御她对他造成的**;一个是仙女般的,他更得时时抵御她对他造成的**。一个就够他受的了!两个如何受得!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小婉虽然是女人,但除了她自己,似娼妓也似仙女的她自己,所有的女人都不是小婉!所有的女人都不能取代她使他不去想到她!
更要命的是,他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小婉。第二次就那么像个贼似的溜了,一分钱也没给小婉留下。这很不仗义嘛!那套西装倒是能卖个百十来元的。可一开始没讲好用那套西装顶钱啊!这种做法要是从小婉口中散布,他严晓东究竟算个什么玩意儿呢!
他终于鼓起勇气找小婉。他知道想找她并不难,几个舞厅一逛准能找到。
果然在一个舞厅见着了。
小婉正与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瘦高个儿小伙子跳“自由式”。本市的年轻人们管跳迪斯科叫跳“自由式”,一种近乎直译的说法。她跳得当然没得比,那小伙子跳得也不赖,两人水平挺般配。他看见了小婉,小婉没看见他。小婉跳得专心致志,甚至也不看着那小伙子,只是在和那小伙子走马灯似的转着跳。
音乐结束,那小伙子牵着小婉一只手,将她引到食品柜台喝冷饮。
他也走到食品柜台前,努力不瞧她,装着买汽水。
“大哥。”小婉从旁叫了他一声,叫得十分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