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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又响起来了。
他不再因自己一身肮脏的工作服而感到羞耻了。他恢复了男子汉的精神。别人怎样看我,他妈的与我何干?他想。让他们看看我王志松是如何跳的吧!虽然我刚刚学会,但我要比每一个男人都跳得好!为了今天下午让她高兴!让她快乐!
舞曲的节奏比第一轮欢快!他虽然不知道那些被请来的乐队队员喝了一通汽水或可乐之后,更加卖力演奏的是华尔兹,但那音乐使他不由自主地兴奋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音乐之中变成了一匹骏马,一只雄鹰,一股旋风!而她则轻得如同一根白色的羽毛,几乎被他旋得飘了起来!
这里的许多人,其实是在为那些坐在茶座上的欣赏者们而跳的。他则是为了她一个人而跳的!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他对她怀着深深的感动、深深的忏悔和强烈的**报答的愿望,一心一意地跳着,跳着,跳着。
怎么可能有人比他跳得更潇洒更自由?
二曲终了。他发现实际上乐队等于只为他们两个人进行演奏。和他们同时跳起来的一对对一双双舞伴,在他们忘情欢舞时先后退离,或坐着或站在四周观看着他们。他跳的并非华尔兹。他只是伴随着音乐激狂放任地跳着而已。她也只是在他那种忘乎一切的情绪的感染之下,如鸟如云不拘舞步地飞**飘旋而已。许多自以为是的人却在窃窃私议,一会儿断定他们跳的是墨西哥舞,一会儿断定他们跳的是吉卜赛舞。他们跳得究竟怎样,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愿知道。他们是在“信天游”,他们欢快,他们那个时刻都升入了无忧无虑的境界,他们都觉得这种欢快是对方给予自己的,他们心中都深深地感激着对方,他们是那么满足于内心的感激和欢快交织着的这一时刻!
某些认识她也认识她“丈夫”的人,都不免在心中暗想,今天可能将发生什么大煞风景的事情。因为被冷落在一边的“丈夫”,脸上的表情和周围的欢乐气氛反差太大了。他脸上仿佛带着锡纸面具。
她是跳得有些累了。她没有想到他会跳得如此**奔放!她微微喘息着,两颊绯红,偎靠着他旁若无人地走向一个茶座。她看到了主编、主任和报社里的几位同事,就坐在那一排茶座,都在望着她。主编神色冷峻,主任嘴角浮现着意味深奥的微笑,几位同事大惑不解,表情都有点儿匪夷所思。
他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想认识,谁也不看。挽扶着她一边向茶座走去,一边高傲地想:人们,你们吃惊吧!我王志松就要从这个舞场开始征服我的命运也征服城市!北大荒返城知青是绝不甘被城市所压迫的!
他挽扶着她落座后,开了一瓶可乐,自己喝了一半,将剩下的半瓶递给了她。
这在他并无任何特殊的心意。
但那个坐在他们对面的“丈夫”,将还有着几支烟的烟盒握扁了。
她喝光了他递给她的半瓶可乐。
小于走到了他们跟前,大声说:“吴姐,你简直成了今天的舞后了!你们跳得真是够……野的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座位上拿起挎包,取出照相机朝小于一递:“会照吧?替我俩照几张相!”
小于接过照相机,大声地说:“‘傻瓜’呀,白玩!黑白卷还是彩卷?”
“彩卷。”
“照几张?”
“照完为止!”
她掏出手绢擦汗,看了他一眼,又替他擦汗。
他的脸又红了,他也看出了她今天的兴奋和快乐之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照相机的闪光灯一闪,小于抢下了她替他擦汗的镜头。
整个舞厅不寻常地寂静着。
“那个女的是谁呀?”
“晚报的记者吴茵嘛!本市的记者明星!”
“那个男的呢?她丈夫?”
“不认识。喏。她丈夫在那儿坐着呢!”
“那丈夫够有涵养的啊!”
“妻子是个漂亮女人嘛,丈夫不学得有点儿涵养怎么办?上帝一向是这么安排的!”
“不过也太**不羁了吧?”
“现代女性,引导妇女新潮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