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气,切戒之。
见未真,勿轻言。
知未的,勿轻传。
……
瘦老头在道口那儿丈量大挂车上的木材。因为没有了狗皮帽子,他用条打了补丁的长围巾包头护脸,样子看上去可笑。
司机:“老右,这儿又有老师了吗?”
瘦老头佯装耳背:“您说什么?”
司机大声地:“是谁在教这儿的孩子?”
瘦老头:“什么?”
司机:“不是都说你活不过今年冬天吗?!”
瘦老头:“我想,我能。”司机:“老家伙!装的什么聋呢?”——大挂车开走了……朗诵声:
无心非,名为错。
有心非,名为恶。
瘦老头转身望着仓库,搓手,跺足,小声附和:
过能改,归于无。
倘掩饰,增一辜。
……
汽车喇叭声——瘦老头一转身,见又一辆大挂车已到路口……
邮局那儿,瘦老头拄着根长棍,步子虚弱地走来……
邮局里——瘦老头在填汇款单;他的手抖得厉害,字写得歪斜了。
这一次他要寄的仅仅是五元……
道班房顶上——郝中华发现瘦老头在往回走,夹着邮件箱,步态令人联想到祥林嫂……
道班房里——纸板邮箱放在桌上,瘦老头喃喃自语:“看,寄来了吧?我说不会再不寄给我了嘛……我那把小刀子呢?……”孩子们默默看着他。他找到了小刀,欲划开邮件箱。范晓鸣上前一步,双手压住邮件箱。瘦老头不解,范晓鸣看着他,摇头。
吕鹏们也都看着他摇头。
林雪:“我们,我们再也不吃榨菜了!”——她猛转身走到门口那儿,背朝屋里坐下去,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了。
瘦老头困惑地:“你们这是怎么了?都哭什么呢?为什么又都不爱吃榨菜了呢?……”
直到那一天,他们谁都没叫过他老师。事实上,他们跟他说话时,谁也没称呼过他——因为王五根本不是他的名字;王大爷也不是他们最想称呼的;而老右,那是大人们对他的叫法……
一次列车驶往林区,卧铺车厢的过道,已是教授的范晓鸣和同样年过半百的林雪对面坐在窗旁,窗外掠过冬季的景象……
林雪的手机响了,她接了一会儿手机。
范晓鸣一直望着窗外,问:“谁打来的?”
林雪:“咱们儿子。他说他已经适应了哈佛大学的新环境,结识了一些新朋友……你在想什么?”
范晓鸣这才看着她问:“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年是谁先叫他老师的了……是你吧?”
林雪:“不是我。是季家兴。”
范晓鸣:“肯定?”
林雪:“肯定。那件事我记得太清楚了!……”
当年,瘦老头正在仓库里给孩子们上课,一辆吉普车停在了仓库对面的路段上。从吉普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是县革委会主任,另两个是范晓鸣的父亲和吕鹏的父亲。县革委会主任疑惑地望着“仓库”,“仓库”里传出孩子们的读诗声: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