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民摇头。
街道主任:“你倒是拿份报在那儿发的什么呆呢?得得得,我再说一遍,只说一遍了啊!就是……你跟李玖,你俩还打算破镜重圆不?”
罗一民:“我……我压根儿就没跟她圆过……”
街道主任来气了:“还嘴硬!敢说压根儿就没跟她圆过?我是谁?我是街道主任!也是李玖她表婶儿!有些话,她不跟她父母说,那也会忍不住跟我说!你都跟人家大姑娘……”
罗一民:“她不是大姑娘。”
街道主任气得一翻白眼:“不是大姑娘也是良家妇女!总而言之,你都跟人家明铺暗盖的好几遭了,现在倒当我面说你俩没圆过!你个死瘸子!你臊得慌不?像你这么转身就不认账,还算个男人吗?”
罗一民:“婶儿,我错了。”
街道主任:“你当然错了!要是前几年,就冲你这种不老实的态度啊,我街道主任几句话就能把你送去劳改你信不信?”
罗一民:“信……”
街道主任:“那,我刚才说了,李玖那边儿既然有重新和好的意思,你这头呢?也有我就替你过个话儿。”
罗一民犹豫地说:“这……”
街道主任:“别这啊那啊的,快表态!我还有好几家的票证得去送呢,没闲工夫在你这儿瞎耽误!”
罗一民:“那……行,行。”
街道主任:“这态度还差不多!今年春节多发了一斤肉票一斤蛋票,每人还有二斤朝鲜的明太鱼。说是二斤,鱼哪儿能是准星准两的?拿票买时嘴甜点儿,二斤半三斤兴许也会卖给你。不知为什么,古巴蜜枣好几年没票了。一会儿你点点,少了去找我补。现在你有那么点儿回心转意的良好态度了,咱俩的关系也就又不同了。婶发完如果剩下些票,回头都给你!”
罗一民:“行。”
街道主任:“说行不行!好像我非得强给你似的!刚才我还教导你,要学得嘴甜点儿!”
罗一民:“谢谢婶儿。”
街道主任:“我走了,别送。”
她走到门口,转身又说:“差点儿忘了,有件事儿我得预先提醒你……这一九八一年的春节一过,天暖和了以后,咱们这条街要进行改造了,听说是一个香港商人无偿投的资。那时候,你这铁匠铺子肯定就开不成了,你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早作打算,另谋生路。”
罗一民又望着她呆住。
街道主任:“我的话你可要往心里去啊,到时候措手不及,可别怨婶没提前跟你打招呼!”
街道主任终于走出门去。
罗一民的目光也又垂下,看着报上的标题继续发呆……
罗一民在反复思考街道主任刚才说过的话:
“不是大姑娘也是良家妇女!”
“李玖那边既然有重新和好的意思,你这头呢?也有我就替你过个话儿。”
“那时候,你这铁匠铺子肯定就开不成了,你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早作打算,另谋出路。”
他也终于要往起站了,却因坐得太久,站了几站没站起来。
某宾馆的一个套间改成的办公室兼会客室。
杨雯雯的姥爷在看同一份报。
一九八〇年的夏季,林超然替罗一民来向杨雯雯的姥爷表达忏悔时,秘书正指挥人往墙上挂一幅极现代的油画。那一大幅油画看上去是各种色彩的随意组合,题为《1980年中国印象组画之一》。油画是杨一凡画了卖的。
杨雯雯的姥爷放下报,按一下桌角的铃,起身走到画前,看着,沉思着。
门一开,秘书进来,他是老先生从香港带来的香港人。
杨雯雯的姥爷(程老先生):“先看桌上的报。”
秘书拿起桌上的报看。
程老先生则拿起一支雪茄,燃着,吸一口,继续若有所思地望着油画。
秘书:“林超然这个名字有点儿熟。”
程老先生:“了解一下,弄清楚报上登的林超然,和去年夏天曾替别人来表达忏悔的林超然是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