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韩:“你猜得我更加伤心了。我在酱油厂上班。做酱油的,论起来比做大酱的高等一点儿是吧?”
静之:“这么一会儿使你伤两次心了,对不起啊!”
小韩:“我们厂的青年工人都不爱穿这件工作服,即使穿也是外边再套一件衣服,或者干脆用块胶布把‘哈酱’两个字贴上。我是不在乎了,反正以后要上大学了。”
静之:“这么有自信?”
小韩:“去年都考过一次了,摸点儿门了,现在信心满满。目标确定了,自信很重要。”
后排有人说:“看,老师来了。”
两人抬头望去,见老师进入,也用目光在同学中寻找谁——那老师不是别人,是何春晖,还穿见何校长时那一身。
何春晖的目光落在静之身上,彬彬有礼地说:“何静之,请出来一下。”说罢,自己先出去了。静之在大家诧异目光的注视之下也走了出去。
何春晖:“你父亲是师院附中的校长?”
静之点头。
何春晖:“你有个姐,叫何凝之?”
静之:“我有两个姐,她是大姐。”
何春晖:“我在兵团时,你大姐曾是我那个连的副指导员。我给她写了一封信,请你交给她。”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静之,静之接过,两面看看,见封了口。
她疑惑重重地望着何春晖。
何春晖:“不是你想的那种内容。但这封信对我很重要,你必须亲自交给你大姐。”
静之值得信任地点点头。
教室里,何春晖已在上课。
他语调平缓自信,很有风度地说:“中国正处在四九年以后一个特别重要的时期。我认为,中国之当代史将从此呈现不同于以往任何时期的拐点。几乎每一个人都难以预见这拐点将中国引向何处,但有一点也许是注定的,即中国不太可能重新回到老路上去了,因为最广大的人民厌倦了。上一堂课我们讲了马恩列斯毛对历史形成的某些思想,这一节课,我想介绍一下区别于政治家们的,某些人类著名的文化知识分子的历史观,诸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卢梭、伏尔泰、孟德斯鸠的,以及鲁迅、胡适、陈独秀、林语堂的,为的是能够使大家对所谓历史有多角度的认识。大家交学费,我当尽自己所能,使大家多获得一些关于历史的知识……”
门突然开了,闯入几名警察,顿时一片骚乱。
一名警察:“都不要紧张,坐着别动。没大家什么事。”
另一名警察走到何春晖跟前,板着脸说:“请您跟我们走。”
何春晖:“我犯法了吗?”
对方:“会有人替我回答的。”
众目睽睽之下,何春晖被带走了。在门口,他转身朝静之望了一眼。
听课的人们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大概因为他讲了不该讲的吧?”
“不至于呀,我也没听他讲过激的话呀!”
“那是在咱们这儿,谁知他在别处都讲了什么呢?”
“他刚才不是正要讲胡适、陈独秀、林语堂吗?”
“那又怎么样?他们也都是和鲁迅一样著名的近代人物,又不是汉奸卖国贼!”
“谁说的谁说的?”
“我!不但不是汉奸卖国贼,还都是大大的爱国主义者!”
“反动!中国还没替他们平反呢!”
“你说谁反动?你说谁反动?你他妈才反动呢!”
“你他妈的!”
于是有两个男的动起手来。于是有劝架的,帮腔的,乱成了一团。
天又黑了。静之和小韩走在路上,小韩推着自行车。
静之:“天挺冷的,你先骑上自行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