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笑?”他坐起来瞪着她。
“我没心情笑。”她平淡地回答,也瞪着他。
“怎么啦?”
“反正我没心情笑,你总不能要求我装笑吧?”
他用陌生的目光瞪她半天,脸色阴沉地又躺下。
“讲,讲,讲……”
宁宁纠缠着他。
他将画册扔到了床角。
她默默地瞧着他,瞧着孩子。那一时刻,他当真要求她、逼迫她装笑,她也装不出来。
报社曾要调她回编辑部,这是她殷殷期待的事,她一直盼望着这一天。可为了表现自尊,却说“我考虑考虑”。
人家看透了她的心理,人家婉转地开导她:“小吴哇,当初决定你离开报社,那是迫于各方面的舆论压力,领导不得已而为之。你现在就别太计较了,啊?现在领导又决定调你回报社,不是恰恰证明领导心中始终没忘你吗?”
她仍说:“我考虑考虑。”
“那你就考虑考虑吧!早点儿给领导个答复。”
只有傻瓜才需要考虑!等到她认为那段“考虑考虑”的时间足以维护了她的自尊去答复人家,人家遗憾地告诉她,就在这一段时间内,上边下达了一个文件,凡报社记者都要有大专本科或相当于大专本科的文凭。
她只有初中文凭。早丢了。
“可我……我已当过好几年记者呀!我的实际工作能力你们了解呀!”
“当然,当然了解。但是……文件精神必须严格执行啊!别说你啦,现在当着记者的几个人,没文凭的,还得补考到文凭呢……”
“那……那我回报社当编辑也行……”
“当编辑同样得有文凭!文件这么规定的。这牵扯到今后评定正式职称的问题,不信你看文件……”
人家翻出红头文件给她看。
她没接过去看。她愣愣地站在那里。
“唉,你要不考虑……”
人家的口吻是同情。
她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就离开了编辑部……
维护自尊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预先知道可能会付出这样的代价,她就不维护那点儿自尊。
…………
宁宁坐在他胸上,他又开始逗宁宁笑。宁宁笑得咯咯的,他也笑,笑得很开心。她没有理由恼怒他在笑,因为他不知道她这件事儿;她心里只有彻底的失落的苦涩。
她默默地瞧着他和宁宁。
她暗暗嫉妒宁宁和他的亲情。尽管她已经做了许多努力,宁宁对他的亲情还是远远超过对她的亲情。他是“爸爸”,是“第一个”,而她不是“第一个”。她满怀着做妈妈的热忱却换不来那两岁的孩子叫她一声“妈”。她没法儿从宁宁的小心灵中驱除徐淑芳。生活太不公平——这使她也常常嫉妒徐淑芳。同时负担着愈来愈沉重的忧虑——归根到底,这对宁宁的命运是笼罩着的阴影。这种状况必须改变!必须在宁宁懂事以前改变。否则,一天天长大了的宁宁,将会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弃儿。
这愈来愈沉重的忧虑压迫着她!
宁宁压迫着她!
倘它真的不可避免,那过错似乎完全集于她一身了。因为她未能在一个两岁孩子的心目中确立起一位可亲可爱的母亲的形象!
过错将在于我吗?我已做了一位母亲该做的一切!
“叫爸爸……”
“爸爸!”
“爸爸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