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络腮胡子拍了几下巴掌,又大声道,“先别叙友情,今天不是叙友情的日子!”
大家便不再交谈,静下来望着他。
“至于我自己,一不会拉什么,二不会弹什么,一天宣传队员也没当过!当年我是个拖拉机手。不过我感谢当过宣传队员的知青朋友。没有你们,那些年我们的生活不知会变得多寂寞!你们也不必问我的姓名,叫我‘大胡子’吧……”
那个姑娘嫌他啰唆,打断道:“让我们大家干什么?怎么干?你开门见山,直来直去吧!我们今天全听你的就是啦!”
“好,开门见山,直来直去!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们为刘大文举办个人演唱会。地点——江畔,青年宫前的广场,第一不影响交通,第二听众集中。宗旨——让许许多多的人知道我们返城待业知青中有个‘金嗓子’,让许许多多的人公认刘大文的嗓子的的确确不愧是‘金嗓子’,以引起各文艺单位的关注,直到哪一天哪一个文艺单位招收了我们的‘金嗓子’为止!一句话,我们要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把我们的‘金嗓子’推上城市的舞台!为此,有劳诸位,给咱们的‘金嗓子’伴奏,排练一套正正规规的独唱节目!”
“好!这个想法太伟大啦!”
“我奉陪到底!”
“我也奉陪到底!”
“要是治安警察们干预怎么办?”
“我们又不是聚众闹事,是唱歌,凭什么干预我们,难道怕鱼刺卡喉咙就不吃鱼了吗?”
“这……这能行吗?”刘大文显得表情不安起来。
“大文,我们为的是你,你可不许打退堂鼓啊!我们二十多万返城待业知青中,也该出个歌唱家!”
“对,你登上城市舞台演唱那一天,我们也感到骄傲嘛!”
“我……我是……大家为我……我过意不去!”
“没什么过意不去的!‘金嗓子’不是你刘大文,是别人,我们照样心甘情愿!反正我们都在待业,时间,大大的有!”
这时,徐淑芳正拎着扬琴盒,从江对岸踏上江桥台阶。扬琴盒大,她拎了好长一段路,两臂累酸,索性扛在肩上。
“是看到通知去会合的吧?我帮你拎可以吗?”
她听身后有人对她说话,在江桥台阶上站住,转身一看,僵立不动。
对她说话的人是姚守义。
“是你?”姚守义也万万没想到会碰上她。
她不回答一个字。
“我知道,你恨我们。你……肯定有你的苦衷。我们是……做得太损了!过后我们都对自己非常悔恨!今天既然碰上你了,我当面向你……请罪……”姚守义十分尴尬。
她紧闭着嘴。
“你……在我的记忆里,你好像从来没摆弄过什么乐器呀!怎么今天也来了?”
“我替我丈夫送琴。”她终于开口,“丈夫”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噢……”姚守义听出,她的话里包含着对他的蔑视。
因为他是王志松的朋友,所以当年在连队时,他和她的关系也很友好,她常替他和严晓东洗衣服拆被子。他希望能够恢复过去的友好关系,起码希望消除她心中对他的怨恨。
他又搭讪地问:“他……我是说……你丈夫,怎么自己不来?”
“他被公安局带走了。”徐淑芳见他那种虔诚悔过的样子,不忍对他太冷漠,缓和了语气。
“……因为‘一中事件’?”
她从肩上放下扬琴盒,忧郁地回答:“他们说他打昏了一名治安警察,他自己也承认。”
姚守义不禁低头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瞧着她说:“他是为了我。我跑了,他反而……”
“他是比你们三个都好的人。”
姚守义叹了口气,又说:“小徐,你放心,他们大概不至于因此而判他刑的。我们也绝不会不管他和那三十几个被拘捕的伙伴们!这事不算完,绝不算完,你等着看好了!”
“……”
“我替你把琴盒交给他们怎么样?我也是正要去会合的……”
她犹豫片刻,点一下头,转身下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