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妈给了我一块零花钱。”姚守义不由得从嘴上拿下了烟。
“好嘛,你没工作,还断不了零花钱!什么牌的?”父亲盯着他问。
“‘前门’……”
“不次嘛!你知道我抽的是什么烟?‘经济’,一毛二一盒,处理的!”
姚守义低下头去,闷不作声。他想:可不能顶撞父亲!父亲一只手挣钱养活一家四口,不容易!
“从今天起,你把烟给我戒了!”父亲的语调非常严厉。
“是……”他讷讷地回答了一个字。
母亲从外屋探进身替他说情:“打下乡的第二年就开始抽上了,你当老子的一句话他就能戒掉哇?那么容易你怎么不戒?待业,孩子心里就够窝屈的了,再从今以后不许抽根烟,还不窝屈出什么病来呀!”不待母亲话说完,父亲又冲母亲喝道:“闭嘴!我让他戒烟自有我的道理!”母亲的身子立刻闪回去了。
他将那支烟丢在地上,一边狠狠用脚尖去蹍,一边发誓道:“爸,你别对我妈发火,我从今以后戒烟就是了!”
父亲的脸转向他,换了一种稍温和些的口气说:“守义,我不是舍不得给你几个抽烟的钱。今天,厂领导找我谈了,厂里要解决几个老工人子女的待业问题,我和晓东他爸都是第一批要考虑照顾的对象。进了木材加工厂,还是把烟戒了好。我在厂里是从来不抽烟的。我怕你烟瘾太大,受不住厂里安全制度的约束,因为抽烟闯下什么大祸!你明白吗?”
姚守义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父亲接着说:“劳动局只给了四个招工指标,内定了一个,还剩三个。可算我在内,有五个老工人提出申请。你爸是既不想托人情,也不想送礼走后门,全凭领导定。我寻思,八成没多大问题。因为我比别的老工人多一个条件,因工致残,领导可能会首先考虑照顾到我……”
姚守义问:“晓东他父亲呢?”
“论条件,也够。他母亲多年生病,他父亲的工资比我低一级。可现实情况摆着,只有三个名额。少一个比条件的,兴许有可能。但这种事比评工资还重要,谁让谁?你今晚就写个简历,明天我交给厂领导。”
他鼓起勇气说:“爸,我不想到木材加工厂去当工人。”
父亲瞪起眼睛严厉地问:“那你想干什么?总在家里穿糖葫芦?”
“我要报考师范学院的师资进修班。”他暗作精神准备应付父亲的恼怒。
父亲果然脸色顿变,没有了手的棒槌似的秃腕,又使劲在**捣了一下,霍地站起身来,吼道:“你小子返城待业,还心比天高!你是瞧不起在木材厂当工人的是不是?可你现时还靠你爸这个木材厂的工人养活你!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小子可别后悔!”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爸,我不后悔。我报考的主意已定。”
“好,好!你考,你考!你考不上,你从此再别进我这家门!”父亲气得脸腮抽搐。
“爸,你别发火,我不是瞧不起当工人的,我……”他想要替自己辩解,却不知如何辩解才好。
父亲近来脾气十分暴躁。他知道,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完全是因为他待业而烦愁的。
母亲慌慌地奔进了屋,责备他:“你考的什么师范呀?!十来年你连念过的中学课本都没再摸过一次,你不是纺线虫跟着蜜蜂嗡嗡,瞎凑那份热闹嘛!听你爸的话,快写简历!”说着一步跨到方桌前,将弟弟推开了,“写吧,写呀!”
“我不写。我一定得报考。”他固执地说。
“不写就给我滚!别叫老子瞧着你来气!”父亲连连跺脚。
他很理解父亲的心情。他觉得自己惹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很对不起父亲。同时又觉得那么委屈,想哭。
他噙着泪,一声不吭地从自己的**拿起棉衣棉帽,往外就走。
“守义你给我回来!”母亲扑向他,拽住了他拿在手里的棉衣。
“妈,你让我出去走走吧!我不远走,一会儿就回来。”眼泪从他眼中淌了下来。
母亲不由得松开了手。
他戴上帽子,一边穿棉衣,一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