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下传来年轻母亲的声音:“不用了,我走得快!真是!”
又是下午五点。许天放慢步走进幼儿园。迎面走来了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向他点点头,脸上做出笑意:“来接孩子?”
许天放:“稍微早了一点是吧!”
老师:“不早。哎,孩子们的家长对您帮忙都很感激,叫我转告他们的谢意。”
许天放:“没什么,反正我也没事,也是个活动。”
老师:“可是,他们说,以后不再麻烦您了。”
许天放:“呃?”
老师:“免得家长来扑个空,有时还得往您家跑,没准头!”
许天放:“噢!”
老师:“您帮忙这一段,我也得谢谢您!”
许天放:“咳,没什么没什么。”他不知是否该马上离开这里。
许天放找话掩饰窘态,关心地说:“听说,听说你离婚了?”
“还没判决呢!”老师狠狠瞅他一眼,转身去了。
许天放像根木桩似的站在院子里……
许天放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开了门,进了房,坐在沙发上,四处看,不知该干什么。突然,他眼睛一亮,门板后信箱里有一封信。他起身走去,看了看,是香港寄来的。他在写字台后坐下,剪开信封,抽出信笺看。
(女声)画外音:“爸爸,五日来信收到了。哥哥的信,给鸿翔看了。鸿翔的意思是,应该鼓励哥哥自己克服困难,如果寄钱去,会造成哥哥的依赖性,反而对他不利。八十年代的中国青年,应该自觉培养一种能在逆境中克服困难的坚毅精神,有了这种精神,就等于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在美国找一个临时性劳动职业并不难……”
许天放不再往下看了,画外音也停了。他呆坐了一阵,把余下的几行字匆匆掠了一眼,拿起剪刀,把信纸剪成两段,把开头的一段,折好,装进信封,吃力地描写英文字母:“AMELCA……”
他坐在沙发上翻影集。第一页上是他和妻子年轻时的婚后照。我们一眼便看得出来,他的妻子正是那个在太原车站电线杆下向他急急走来的姑娘。
他久久地注视着照片,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各种尺寸,木框的,金属框的,只用两页玻璃夹着的他妻子各种着装、各种姿态、各种表情、各种背景的相片。这些照片,展示了他妻子从少女到少妇各个时期的芳容倩影。
许天放触目都可看到照片上的她。
他在三间房里走来走去,或坐或立,故意低一会儿头,再猛地一抬头,眼前便是她。他似乎得到了一种可触及的带有真实感的安慰。他坐在沙发上,凝视着放在写字台一角的妻子照片。照片上,他的妻子若兰微笑着。他的画外音:“我把咱们的儿女都抚养大了,他们都走了……现在我离休了。我每天一个人按时吃饭,按时起床,按时活动。你放心,我不会消沉……”然而,他流泪了……
初秋的天空格外晴朗,阳光也显得清爽宜人。王科长和黄米姑敲唐三彩家的门,门马上开了,唐三彩把他们迎进屋。
唐三彩:“已经三天了,不出门,天天晚上自己说话,一会儿开灯,一会儿关灯,有时还听见哭……”
王科长和黄米姑颇为吃惊。
唐三彩:“我看老头儿是太孤单了……”
王科长和黄米姑轻敲许天放的门。门开了——许天放苍老了许多。
王科长神色不安地说:“老局长,我们来看看你……”
许天放勉强一笑,默默让进他们。屋内很凌乱。黄米姑瞪大了惊愕的眼睛扫视着全屋的若兰的照片。许天放一言不发地拿起暖瓶,要给他们倒水。
王科长接过暖瓶,觉出是空的,对黄米姑说:“到唐大姐那儿灌壶水……”
黄米姑赶紧从王科长手中接过暖瓶走出去。
王科长口气轻松地说:“最近怎么样?”
许天放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迟滞地让王科长在沙发上坐下。
“是不是病了啊?”王科长挨着他坐在沙发上。
许天放不抬头,不回答。
“睡眠怎么样?”
许天放木雕泥塑一般。
“我看,去作保健检查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