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没有理由拒绝她。
他总得报答她。为自己,也为严晓东和姚守义。
他不理解她为什么碰见了自己“挺高兴的”,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替他们向公安局长说情,不理解她为什么希望自己陪她“走走”。他如今已对任何事情都没心思去理解了。从明天起好好干他得到了的工作,侍奉老母亲,关心妹妹,将他的孩子抚养成人。这些信念足够支撑他认真地生活下去了。他这么认为。
所以他只默默对她点了一下头。
他陪着她一路无言地走到了松花江畔。
月光之下,冰封的江面消失在对岸的黑夜中,使他联想到了北大荒的雪原。一盏盏路灯像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发呆地盯着马路。行人寥寥,来去匆匆。
吴茵转过身,靠着一根栏杆,久久地望着他。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对情侣,互相搂抱着,一动也不动,如同雕塑,仿佛在那里就那么个样子站立一个世纪了。
他们不觉得腿酸,大概也不会觉得冷。爱情使男人和女人都变得这么可笑!他想。徐淑芳,徐淑芳,我要忘掉你。我爱过了,而且真心实意地爱过了。对一个男人来说,这足够了。他暗暗对自己说。
他不再看那对情侣,希望他陪她走到这里,“任务”已经完成。
“十一年了。”她终于低声说。
这句话他懂。
“对。”他说。
“十一年来我们第一次见面。”
“对。”
“还记得吗?我曾给你写过情书?”
他记得,初二的事。那时他高傲得很。既不屑于主动讨女同学们的欢心,也将女同学们对他的亲近一概视为轻薄。这就更使某些女同学对他这位冰球队长痴心。她便是其中的一个。他用她写给他的情书叠了几只小狗,放在她的书桌里,那时他太不懂得尊重别人。她虽然受到伤害,可是并不怨恨他,继续给他写情书。他也就经常往她的书桌里放情书叠的小狗。后来他感到这种“游戏”腻烦了,就向班主任老师提出换座。他与另一个女同学同桌的那一天,放学后,她在路上拦住他,眼泪汪汪地恨恨地对他说:“你瞧着,到头来你还得和我坐在一起。”从此她找碴与每一个和她同桌的男同学吵架。一个半月后,老师无可奈何,只好又将她和他调在了一张课桌。他在一张纸条上警告她:“再给我写情书,小心我揍你!”她在这同一张纸条上写的是:“不写也可以,你得对我非常友好。”
作为一个条件,他答应了。每次中学冰球赛,她都获准替他抱着衣物和鞋,坐在换场队员座位上观看的特权。她拥有这种特权直至临近初中毕业。老师认为他们这种“关系”颇不正常,觉得有责任找她严肃地谈一次话。
老师问她:“你是不是在追求王志松?”
她诚实而坦白地回答:“是的。”
老师又问:“难道你不明白中学生谈情说爱是不好的事情吗?”
她反问老师:“有什么不好?”
老师指出:“影响学习。”
她继续反问:“我的学习成绩下降了吗?”
老师无话可说。她的学习成绩从未下降过,哪一门功课在全班都属优秀。
老师最后警告她:“总之中学生恋爱是不好的。”
她生气了:“可是我们并没有恋爱。”
老师也恼了:“那你和他这种关系究竟算怎么回事?”
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过是想先占有他的感情,为以后再爱打下基础!考试还不能临阵磨枪呢,我有什么错?”
老师居然被她驳得理屈词穷。
老师和她的谈话,被他在教室外全部偷听了。
他在校门口等到她,对她说:“吴茵啊吴茵,你何必跟老师争论呢?我答应将来肯定爱你行了吧?可是明天你得对老师去讲清楚,我俩之间,仅仅是你在追求我,我并没对你有过什么特殊的表示。你有责任替我澄清这个事实。”
她竟天真地问:“我替你澄清了这个事实,你将来就肯定爱我吗?”
他说:“当然真的!”是真在骗她。
“一言为定!”她对他的哄小孩般的假话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