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虔诚。
我不能连母亲这一点点权力都缺乏理解地剥夺了!
我知道床下、柜下,还藏着一些饮料筒儿、饼干盒儿、杂七杂八的好看的小瓶儿什么的,对于十三平方米的居室,它们完全是多余之物,毫无用处。
我装作不知。
是的,我必庄重。
它没什么值得嘲弄和调侃的。倘发自于我,是我的丑陋。尽管我也不得不定期加以清除。但绝不当着母亲的面,并且不忍彻底,总要给母亲留下些她也许很看重的东西……
一天,我嘱咐小阿姨秀华带母亲到厂内的浴室洗澡。母亲被烫伤了,是两个邻居架回来的。
我问邻居:“秀华呢?”
他们说她仍在洗。
我从没对小阿姨表情严厉地说过话。但那一天我生气了。待她高高兴兴地踏进家门之后,我板起脸问她:“奶奶烫伤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呀!”
“知道你还继续洗?”
“我以为……不严重……”
“你以为……你以为!那么你当时都没走到奶奶身边去看看?我怎么嘱咐你的!”
母亲见我吼起来,连说:“是不严重,是不严重,你就别埋怨她了……”
半个多月内,母亲默默忍受着伤痛,没说过一句抱怨话。
母亲又失去了假牙。一天母亲取下假牙泡在漱口杯里,被粗心大意的小阿姨连水泼掉了。
母亲没法儿吃东西了,每顿只能喝粥。
我正要带母亲去配牙那一天,妹妹拍来了电报。
我看过之后,撕了。
母亲问:“什么事儿?”
我说:“没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哪会拍电报?”
母亲再三追问。
尽管我不愿意,但终于不得不告诉母亲——长住精神病院的大哥又出院了……
母亲许久未说话。
我也许久未说话。
到办公室去睡觉之前,我低声问母亲:“妈,给你订哪天的火车票?”
母亲说:“越早越好,越早越好。我不早早回去,你四弟又不能上班了!”
母亲分明更是对她自己说。
我求人给母亲买到了两天后的火车票。
走时,母亲嘱咐我:“别忘了把那瓶獾油和那卷药布给我带上。”
我说:“妈,你的烫伤还没好?”
母亲说:“好了。”
我说:“好了还用带?”
母亲说:“就快好了。”
我说:“妈,我得看看。”
母亲说:“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