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萌迎视着徐小芬的目光,半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地回答:“正是这样。”
她的坦率令她的三个同学一时的你看我,我看你,自己们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徐小芬索性单刀直入:“他早有老婆了吧?”
赵萌回答得无遮无掩:“对。”
“也有儿女了吧?”
“有。儿子。才上中学。”
“那么……你,意欲何为呢?……”
“跟着感觉走。”
婉她们又是一阵沉默。沉默中,各自慢夹合自己口味儿的菜,比赛斯文似的吃着。
赵薇突然问:“赵萌,你是不是想傍他?”
婉替赵萌抗议道:“你怎么说话呢?多难听!”
赵萌却并不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仍说:“跟着感觉走。”仿佛那句话成了她的外交辞令。
赵薇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旦机会成熟,还企图第三者插足吧?”
“跟着感觉走。”
“机会不成熟,创造机会也要硬插?”
赵萌笑了,用一根筷子轻敲酒杯沿儿,哼唱了一句流行歌是:“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那一时刻,婉不禁觉得,赵萌是开始有那么点玩世不恭了。她的微笑,也仿佛不再是使自己感到亲近的了,仿佛有几分算计别人没商量的意味儿了。
婉不禁开始出言谨慎了。
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对付一节龙虾钳的徐小芬,冷不丁嘴里冒出一句话:“赵萌,你可是个有哲学头脑的人……”
于是她们都将目光望向了她,静悄悄地洗耳恭听她说下去。
徐小芬却什么也不说了,连头也不抬一下,成功地从虾钳中剥出一块肉,但并不急着塞入口中吃,而是用筷子夹着,在佐料汁里左蘸右蘸,漂涤一片毡子似的。
“哲学如果不能指导具体的人生,哲学有什么用?我的哲学头脑告诉我,哲学的母体不是别的,正是钱。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那种不为钱而向人类贡献思想成果的人,据我看来在地球上早已绝种了。克隆都克隆不出来了!因为人类根本没有那样的基因了!……”
婉和赵薇的目光便从徐小芬身上转移到了赵萌身上。
徐小芬终于用筷子将那片龙虾肉塞入口中,垂着目光津津有味地嚼。
赵萌隔桌面指着赵薇又说:“你不是说我傍大款吗?不错,我正是这么决定了的!在咱们当代中国大学女生中统计统计,如果都有勇气诚实地回答,内心里真不愿傍大款的有几个?别人认为我整天捧本哲学书看是神经有毛病,而这里的老板说他喜欢的恰恰是哲学女孩儿的深度!他许诺每月给我开一万元的薪金,一年半以后我就可以拥有自己的一辆小汽车了!如果我还是虚荣地需要一份文凭,他许诺送我出国直接攻读硕士、博士!我如果没了那一种野心,他答应再专为我开一家分店,让我去当经理,而且分给我股份!你不是还说我第三者插足吗?那又怎么样?我插成功了是我前世的造化!那么,冲我们的关系,你们还愁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吗?陈婉,你就给我当秘书!赵薇,你给我当公关部主任!工商税务一干人等,全交付你去摆平!至于小芬,你给我当位副经理不算大材小用吧?我是老板娘了,哪怕八千多万有我一半支配权,你们几个就一辈子都没有了失业的后顾之忧!……”
连徐小芬也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赵萌了,她停止了咀嚼,分明的,已显出一副神往的样子……
“如果我早就是我希望的那样了,姚红会走得那么快吗?不就是因为没钱维持她长期服外国进口的药,她……她……我要是早有大宗金钱的支配权,我不负责送她到国外去动手术我是狗!……”
赵萌眼眶湿了。徐小芬擎起了酒杯:“为了你最后的几句话,干!”
于是杯杯相撞,各自一饮而尽。
那一个夜晚,婉她们喝光了一瓶红葡萄酒。接着纷点流行歌曲,各展歌喉,唱了一支又一支,唱到十点多钟才散。
散时,赵萌的BP机响,她匆匆招了一辆出租车,应呼而去。婉看得明白,呼她的准是她那位老板叔叔无疑。四个人中最高兴的还要数赵萌。她希望有人支持她的人生决定。她选择了婉、赵薇和徐小芬。有人支持,她才能自信她的人生决定是正确的、合理的,值得一往无前去实践的。她心理上才没障碍。而她的三个同学最终能领悟了这一点。她们领悟到时,已被赵萌推到了没有另外选择的境地。如她们反对她的人生决定,她则誓必和她们辩论不休。而真辩论起来,她们三个“同仇敌忾”也非她的对手。何况,她的人生决定,毕竟是她自己的事,她们又干吗偏要和她辩得面红耳赤呢?所以,她们虽没说出支持她的话,但都装出充分理解的样子。理解万岁啊!理解和支持,本是分界不清的。赵萌也就一厢情愿地将理解当支持,达到了寻求理念同盟之目的。而这显然对她很重要……
徐小芬答应了。信封封了口。
回到宿舍后,赵薇拿在手里掂着说:“咱们撕开看看如何?要不总会觉得是个谜。”
徐小芬夺过信,斥道:“你心里就装着个谜不行吗?”
第二天傍晚三个同学一起去张老师家送信。考试之后,每天几乎没课,张老师还不知道赵萌的事。所以对赵萌给他写了那么厚一封信,又差遣同宿舍的三个同学一起送来,大为奇怪。
徐小芬只得简明扼要地将赵萌退学的原因和永远不悔的人生决定替赵萌陈述了一遍。
“连退学手续也不办了?”
“她说她不在乎什么档案不档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