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路灯底下看书去!”
“再不集体到门口等着,我教你们到操场上去练气功!”
从楼上楼下各宿舍传来了抗议之声。
宿舍里霎时又一阵死寂。
在那一阵死寂中,婉猝然地听到了开怀大笑。是赵薇在笑。不,不是赵薇在笑——笑声是赵薇买的笑偶发出的。那笑偶是一位袒胸露腹的大肚子弥勒佛。装两节五号电池,碰“他”一下,“他”就哈哈大笑。当然也等于赵薇在笑。因为她如果不成心碰“他”,“他”又怎么偏偏会在那时刻笑起来呢?
婉很希望有哪一个同宿舍的同学问起她:
“咦,陈婉呢?陈婉怎么还没回来?”
“大家回来前,谁看到陈婉了吗?”
“她这么晚还没回来,别出什么意外呀!”
却并没有一个同学问起她。
在大肚子弥勒佛开怀大笑声中,婉默默地流泪了。
连和她最要好的姚红也没问起她。姚红只不过又翻了一个身,嘟哝了一句:“讨厌!”
婉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她将枕巾角塞入口,紧紧咬着……
第二天早上,同学们看着她从上层铺位下来。也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更没人问——“你昨晚哪去了?”
婉也暗自感激同学们的漠不关心。倘真有谁问,她反而会因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而陷入窘境。
去上课时,她偷偷将自己的小镜子揣在身上了。与同学们一起离开宿舍后,她故意放慢步子。走到校园内的小河旁,她前后望望,见没人注意自己,迅速从书包里掏出了小镜子,与之诀别似的最后一次照了照自己的脸,一撇,薄薄的小镜子在水面溜起一串水漂儿,沉了下去。河水很浅,小镜子虽然沉到了河底,却依稀可见。并且在河底亮晶晶地向水面反射着阳光。就如同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在用那种执拗不变的方式向她发问:为什么要把我抛弃了呢?为什么为什么?
婉不禁地有些发怔。
“陈婉,你愣在这儿干什么?”
婉一转身,见是张老师——腋下挟着讲义。那一堂课正是由张老师来给同学们上。
“我……没干什么……”
婉恓惶起来,本能地斜了斜身子,企图挡住张老师的视线,不使他发现河底那面小镜子。仿佛自己是个贼,而那面小镜子是赃物。但她又明白,她是挡不住张老师的视线的。
“往河里扔东西了吧?”
“没……没有呀!……”
“还说谎!我远远看见你把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往河里扔了……那小镜子就是你扔的吧?”
婉低下了头。
“无论什么东西,无论自己多么不喜欢了,都不要往河里扔。往河里扔东西多不好?都像你这样,这条河还能这么清澈吗?”张老师的口吻虽然是亲切和蔼的,却也是诲人不倦的。
婉只有诺诺连声。
“也别这么不好意思。知道错了就行了嘛。走吧,随我上课去吧!”
与张老师一起往教学楼走时,张老师问婉,同学们对他的课有什么意见没有?婉说没有。说同学们都高兴上他的课,都认为他的课讲得生动活泼,联系实际。张老师又关心地问她家乡的灾后情况。还具体问到她家究竟受了多大损失?她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没有?婉说家乡父老乡亲灾后重建家园的心劲很高。说她自己的家一无所有了,但在地方政府的安排下,吃住已不成问题。说她自己也不缺钱。说她非常感激校党委,感激系里,感激张老师本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快走到教学楼时,张老师又问昨天晚上的联谊会后来开得怎样。
婉说她头痛,没开始演节目之前也走了。
“唔?现在又不至于感冒,怎么会头痛了呢?”
“偏头痛。我从小得过一场大病后,落下了这一病根。”
婉只得说谎搪塞。
不料张老师认真了。又站住了,说那就得到医院去检查检查,最好拍次头部的片子。说不要太考虑钱的问题。说该花多少,他都会替她先垫上。说他也会替她打证明,以便在校财会室顺利报销……
婉心中一热,眼中顿湿,几乎感动得哭了。她赶紧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同学们对我在联谊会上的表现议论纷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