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然从墙上摘下雨衣披她肩上:“现在没你事了,可以走了。”
李玖:“你说话我特爱听!”突然亲了林超然一下,出门消失在雨中。
林超然看见了炉盖上的纸灰,奇怪了一下,拿起笤帚钩起炉盖,将纸灰扫入炉中。接着,见地上有碎玻璃,铁皮边角,还有砸进屋的石块带进的土,便扫起地来。
他扫完地,一抬头,见他那一身满是灰点的衣服,居然被用衣架挂着,像爱惜衣服的人挂一套高级料子的衣服那样。旁边立着长杆刷子。连三轮车的钥匙,也系上了醒目的彩色绳挂在墙上。
他又发现了空酒瓶,拿起,仰头往嘴里控了几滴酒,放在一角。
他看起案上那一排喷壶来,点数,自言自语:“还缺一只。”
他朝屋里嚷:“瓦西里同志,瓦西里同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只有九只喷壶吗?”
门帘挡住的里屋悄无声息。
林超然学列宁的语调:“完全睡着了,那么就让他睡一会儿吧!”
他往手指上挤了点儿牙膏,用手指当牙刷刷牙漱口、洗脸。
他双脚泡在盆里,在看《泰戈尔诗集》。
他轻声地念着:
这掠过婴儿眼上的睡眠,有谁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吗?是的,有传说它住在林荫中,萤火朦胧照着的山村里,那里挂着两颗鲜艳迷人的花蕊。它从那里来吻婴儿的眼睛……
他擦干脚,趿着鞋,握着诗集,大声地说:“瓦西里同志,请听我朗诵泰戈尔的诗给你听!好诗像好酒一样是不能独享的!……在婴儿的四肢上,花朵般喷发的甜柔清新的生气,有谁知道它是在哪里藏了这么久吗?是的,当母亲还是一个少女,它就在温柔安静的爱的神秘中,充满在她心里了……这就是那婴儿的身体所散发的甜柔新鲜的生气!……哎,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将这样的诗句读给凝之听啊?”
他停止踱步,向里屋看去:门帘挡住的里屋仍悄无声息。
他又学列宁的语调和手势:“全体苏维埃公民都可以作证……他从来也没睡得这么死过!”
他插上门,关了灯,撩门帘进了里屋。上床,开了床头灯。罗一民侧躺着。
林超然用诗集打了罗一民一下:“你小子是真睡得这么死还是装的啊?”
罗一民没反应。
林超然发现灯座下压着一张纸,放下诗集,抽出纸看。
罗一民的笔迹这样写道:
我选择这一种服安眠药的死法,完全是出于自愿,没有任何一点儿被逼迫的原因。我死后,所存现金一百三十六元七角,赠给李玖同志,并希望她对我的一切粗暴态度予以原谅。
案上九把喷壶,麻烦李玖代为处理。我的愿望是白送给那些想要的人。
这套屋子,赠给我当年的营长林超然。那么,一切拆迁事宜,他有全权主张权益。
但,那一柄刷子以及抹子、工具袋,须还二十三号老张家……
林超然笑了:“这小子,真事儿似的!”
他将纸揉了,扔地上,关灯躺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猛地坐起,又开了灯……
他推罗一民:“一民,醒醒,吱一声!”
罗一民无反应。
他扳罗一民,将罗一民扳得仰躺着了,拍罗一民脸颊。
罗一民还是没反应。
林超然慌了:“我的上帝!”
他扶起罗一民,将罗一民背在身上……
林超然背着罗一民走到屋外。雨还在不大不小地下……
他将罗一民放在车斗里,但车斗浅,罗一民不是往这边倒就是往那边倒,根本坐不稳。
他无奈,只得又将罗一民背在身上,朝街口大步跑。